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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現在絕對不能沒有蔣漢城,我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生活重新有了目標跟方向,有了想努力的動力,如果失去他,我肯定活不了。

  是啊,陳明慧明白了。是喬娜英這句話,害她作惡夢。

  喬娜英跟媽媽一樣,都是任性率性過活的人,很敢很自私,也很莽撞,直到無法收拾自己造成的混亂,然後軟爛下來,墮落下去,直至尊嚴也拋棄,擺爛地混下去。

  而人,為什麼總是陷入相同的情境裡?

  陳明慧坐下來,看著喬娜英。

  到底為什麼她總是被這樣任性的人勒索?最後又放不下她們?是羡慕她們敢放下自尊的勇敢抓著想要的東西?羡慕她們對自己的欲望那樣坦白?羡慕她們身上有自己沒有的坦率嗎?還是註定今生要面對這樣的課題?

  她該怎麼做?該成全喬娜英嗎?真的是自己太貪心嗎?既然蔣漢城已經忘了她,選擇了喬娜英。

  她告訴自己,現在,陳明慧啊,既然知道蔣漢城沒事了,也過得很好,可以放下他了吧?可以安心的、好好地去愛王柏琛,不再牽掛蔣漢城,不再理會那時幼稚的約定。

  往後,陳明慧啊,你想親誰、想抱誰,都不用有內疚感了。

  你可以安心了。

  但是,但是這時,這時——她幾乎想不起王柏琛的臉,而眼前,而眼前啊不斷播映的是蔣漢城爽朗的笑容。

  陳明慧揪著胸口,心痛得快不能呼吸,她哭了整晚,在睡著的喬娜英身旁哭著,哭到天亮。

  她想見蔣漢城,她也一樣,她也不能沒有蔣漢城。

  我們都說希望朋友幸福,我們讚揚成全他人的好人。

  可是真要做到,談何容易?自己的幸福呢?不重要嗎?

  陳明慧下不了決定。

  她渴望跟蔣漢城重逢,想不顧一切跟他再續舊情。可是,她擔心喬娜英真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還有自己跟王柏琛的關係也沒有整理好。

  陳明慧自認不是個愛心氾濫的人,假如沒經歷過媽媽的意外死亡,那種儘管自認沒錯,卻仍造成內心疙瘩,一種隱晦的遺憾,模糊又說不清楚的內疚,這始終掐著她的心。

  長大後,陳明慧漸漸明白,很多事,不是對錯那樣簡單劃分清楚。有時候,即使覺得無愧於心,也自認沒做錯,但是當別人因為自己受傷,自己又怎麼可能毫髮無傷?媽媽的事,蔣漢城的事,這些讓陳明慧好累。所以她封閉自己,寄情於工作,討厭和人交際,過起單純到近乎單調的日子,就連好不容易接受的愛情,也被她談得像白開水無味,只因渴望平靜安定,只因為心已無法承受更多,過往的回憶太沉重。

  然而,現在,這樣單調的日子,回不去了。

  一切,從得知蔣漢城回來那刻開始。

  她現在該怎麼辦?去見蔣漢城,然後呢?如果蔣漢城還對她有感情,如果選擇跟蔣漢城在一起,她勢必要和王柏琛分手,勢必要重傷那個深愛她的男人,同時,必然的要讓喬娜英受挫。於是她將要有心理準備,面對很衝擊的一段日子。

  如果不見蔣漢城,就讓喬娜英去跟蔣漢城交往,甚至如她說的,跟蔣漢城結婚,依她對蔣漢城的瞭解,他一定能當個負責任的好爸爸,肯定也能帶給美美溫暖的家庭生活,喬娜英跟美美都能得到幸福。

  而自己,就當一切跟過去一樣,把蔣漢城的往事收藏心裡。放下對蔣漢城的內疚,好好跟王柏琛交往,好好工作、生活。

  怎麼想,都覺得選擇第二個,最理智,也是傷害最小,影響最小的。喬娜英說得對,她已經有事業,有男友,有穩定的生活,何苦跟她爭?

  可是,陳明慧沒自信辦得到。當她再看見蔣漢城,激動的心,分明是還愛著那個人。而苦苦思念的人就在不遠處,能不相見嗎?這太為難她。

  第二天,陳明慧告訴喬娜英她的答案。

  “我,暫時不會跟蔣漢城見面,暫時。我試試看,雖然很難。”她作了這樣的決定。她願意試試看,試著成全喬娜英。

  喬娜英激動得哭了。

  “謝謝,謝謝你,我真的對不起你,我會一輩子報答你。我就知道這世上只有你對我最好,我太愛你了!”喬娜英抱住她,她卻避開了。

  這一刻,陳明慧知道,她再無法毫無疙瘩地跟喬娜英相處,她試著成全喬娜英自私的請求,但是,心裡有那麼一塊是不甘心的,彼此的感情已無法避免的,開始有了裂痕。

  喬娜英能感覺到陳明慧的冷淡,沒關係,這很正常,她暫時會不舒服是肯定的,無論如何,陳明慧答應不跟蔣漢城見面,已經讓她很感激。

  喬娜英大聲宣示:“我發誓,我一定會更加倍認真工作,報答你!”

  陳明慧苦笑道:“我只希望,我們都幸福,你聽著,如果你對蔣漢城不好,我隨時要把他搶回來。”

  “我怎麼可能對他不好,他是我的初戀啊!”喬娜英拿了車鑰匙。“走吧,我們一起去接美美,然後高高興興上工去,啊,我現在真是太高興了,我好感動,我好快樂,神對我真是太好了,讓我有你這麼棒的朋友。”

  喬娜英真是毫不含蓄地表現她的歡喜。

  陳明慧坐在她的車子內,想了想,問她:“所以你沒有跟鐘豪交往,所以……這個車子……是誰送的?是蔣漢城送你的嗎?”

  “欸,呃,對啊,天氣太冷,他希望我開車比較舒服。”喬娜英隨口胡謅。

  陳明慧本來已經系上安全帶,突然又解下,推開車門。“我想我還是自己騎車去店裡。”

  “喂!”喬娜英拉住她。“幹嘛?介意喔?別這樣,天氣那麼冷,我送你嘛。”

  “對,我介意。”陳明慧站在車外,看著她。“我……我沒有那麼大器。”

  “……我以後買車給你,真的,我賺了錢馬上帶你去買車,好不好?”喬娜英急著說,怕她不爽又反悔了跑去見蔣漢城。

  “算了,在臺北開車多麻煩,你快去接美美,不然保母要罰你錢了。”

  陳明慧走向機車,從背包撈出鑰匙,發動機車。

  清晨氣溫很低,呵出的氣成了一團團白霧,機車發了很久才發動。

  她才不要坐在蔣漢城送給喬娜英的車子裡。

  騎車上路,陳明慧賭氣地想。

  騎在枯黃的菩提樹間,冷風撲面,手指凍僵,陳明慧也不知自己怎麼了,越騎越心酸,眼淚一滴、兩滴泛出眼角,忽洶湧地淌泄。她覺得好冷,好孤單。

  也許從喬娜英的角度看來,覺得她陳明慧擁有很多。

  可是,現在,陳明慧竟然覺得辛苦得來的這一切很無趣、很蒼白。拿這些換蔣漢城的擁抱,是不是會更溫暖?

  蔣漢城,哼,你還真疼喬娜英啊,還買車給她,怕她冷。

  陳明慧心酸地想著,越想越難過、越傷心。

  這是她要的嗎?成全喬娜英,她會不會後悔?

  陳明慧一路哭泣著,心裡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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