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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喬娜英答得很自然,可是,陳明慧越想越不舒服,她不喜歡喬娜英身上也有當初蔣漢城身上的氣味。

  現在,喬娜英三天兩頭的就往蔣漢城住處跑。

  週六夜晚,她把女兒托給陳明慧,喬娜英在蔣漢城住處大秀廚藝。

  “你看,這個絲瓜要先過油,然後像這樣大火炒一下就會很綠很好吃,絕不會黑掉——”

  蔣漢城對她真是刮目相看。“你真的連飯都會煮了,真賢慧。以前看明慧煮菜時,你都閃得遠遠的,嫌油煙味嗆鼻。”

  “炒菜有什麼難的,嘗嘗這塊紅燒排骨。”她挾了另一鍋正在收汁的排骨。

  “贊!”蔣漢城吃了,豎起拇指。他微笑,暗暗心疼她因父親的事,變得成熟懂事,連菜都學會煮了,可見她一個人吃了多少苦。

  喬娜英把晚餐張羅好,他們坐在工作室的大長桌前享用。兩人有說有笑的,喬娜英殷勤地幫他盛湯盛飯。

  蔣漢城笑問:“你做晚餐給我吃,我怎麼報答你?”

  喬娜英笑著說:“跟我交往啊!”看蔣漢城怔住,面有難色,立刻改口說:“我開玩笑的啦。”她笑著說,但一陣心酸。“這樣吧,等一下請我看電影嘍!”

  週末,影城售票口,排滿人潮。霓虹閃爍,人聲喧嘩,大家紛紛提高音量講話,喬娜英跟蔣漢城也排在買電影票的人龍裡。

  忽然,蔣漢城被排在他們前方某個熟悉的身影震住,她臉部輪廓,她講話的聲音,舉止神態——

  “陳明慧?”蔣漢城反應過來,沖上去。

  “等一下,你等一下!”喬娜英拽住他。“冷靜點,沒看到嗎?人家帶著孩子。”

  蔣漢城愣住,陳明慧身邊,有個胖胖的小女孩正抓著她的褲管吵,女孩“媽咪媽咪”地嚷著。這時,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拿著兩支棉花糖過來,一支給女孩,一支給陳明慧。他攬住她的腰,他們三人像一家人笑著聊著,很親密。

  蔣漢城全身僵硬,心口冷颼颼。

  喬娜英看著王柏琛跟陳明慧他們,急著拉蔣漢城離開。“我們走吧,不要看電影了。”

  “我過去打個招呼。”蔣漢城甩開喬娜英的手。

  “你不要呆了!”喬娜英抓緊。“我跟你說,陳明慧已經結婚了,沒說就是怕你難過,她結婚有小孩了,老公還是銀行經理,人家很幸福,你過去幹嘛?走啦——走。”喬娜英半拖半勸地把蔣漢城拽走。

  回程路上,蔣漢城表情嚴肅地默默開車。眼前的路燈閃爍著黑暗馬路,他感覺那些破碎的光影,太刺激,刺激他破裂的心,感覺像世界末日,有種不知往何處去的唏噓感。

  在他身旁,喬娜英一直偷偷瞅著他,注意他的神情。

  她小心翼翼地問:“要回去了嗎?”

  “住哪兒?先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你這樣子我不放心。”

  “我沒事。”他苦笑。沒事嗎?可是喉嚨好苦,眼眶好澀,有想哭的衝動。

  想到自己堅持回臺灣,不顧爸媽反對,他們苦勸無效,甚至威脅更改遺產受益人。他對爸媽感到內疚,知道他們捨不得他這個獨子,偏偏他捨不得心中的陳明慧。他放棄優渥生活,跟爸媽冷戰了三個月才和好。他離開那個有傭人伺候的豪宅,回臺灣接案工作,尋覓陳明慧的下落。

  他下了決心要跟她重續舊情,沒想到她早已結婚生子。他大費周章,竟換來這種結果。也對,十年,很多事當然都改變了。雖然在他記憶裡,陳明慧幫他縫書包的神情,陳明慧幫著她爸弄鹹肉飯時,在廚房裡回頭對他笑一笑的淘氣模樣,陳明慧站在菜市場攤位前切剁咸豬肉時他心緊的感受,那一切一切芝麻小事卻都是他異鄉生活中的閃光。

  果然,他真的很傻。

  回想最甜蜜的那天,彷佛昨日。

  “你會變心嗎?”

  “除非你先變心。”

  “我不會,我才沒那麼容易喜歡人。”

  “我當然更不可能,我只要你一個就夠了。”

  她雀躍地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他要她保證,不可以親別人。“一輩子都只能親我,聽到沒?”

  “好,只跟你親。”她保證。

  褪色的誓言,如今想起,像鋒利的刀刃,刺著深信誓言的自己。

  喬娜英看蔣漢城沮喪到連話都不肯說了,有一瞬她後悔自己撒謊。然而她很快給自己合理解釋——陳明慧是真的有男朋友,她只是順理成章掰個小謊。而且陳明慧現在事業愛情兩得意,讓蔣漢城跟她相認,只會攪亂原本平靜的生活。人是多麼容易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往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思考。

  喬娜英問心無愧,問的卻是她自己的心。她認為自己的做法,對大家都好,她不需要有罪惡感。

  現在,她急著要安慰蔣漢城。

  “我們喝酒好不好?醉了就不會傷心了。”

  “我不喝酒,討厭酒味。”

  “這種時候管它討不討厭,你真是想不開,陳明慧都過得那麼好了,你幹嘛把自己弄得這樣難過?喝了酒,你就知道酒多好,把不開心的都忘光光,爛醉一場,明天又是一條好漢!把她忘記,Let it go!”

  有這麼容易就好了。人們都說要忘了,要活在當下,真是廢話,他是人又不是神,可以這麼超越。他更不是仙,能那麼的灑脫。

  可是喬娜英一直說,喝醉了就可以忘了痛。真的嗎?他懷疑。

  最後娜英堅持買了酒,回蔣漢城住處。酒是喝了,人也醉了,頭腦果然不清楚,但迷糊了卻更放肆地想念她,胡天胡地,一場糊塗。

  “我不是想她,我是想……我是想……”他眼眶紅紅。“我是想吃他們家的鹹肉飯,你記得嗎?他們家的鹹肉飯,外面吃不到的。”他頭暈目眩,癱靠沙發。“我是想吃鹹肉飯,不是想她。”

  “我知道,我知道。”喬娜英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我不想她……我是……想……想念那時候的我們……記得我們賣紫雲膏的事嗎?哈哈哈……搞到最後被罰錢……太好笑了,弄得我每天都是麻油味……每天晚上窩在書桌畫什麼鬼藥罐,累到腰都直不起來……我是覺得太好笑……不是想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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