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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離開,曼￿像座空城。他的心,像被剜去了一角。

  他是因為太寂寞太苦悶,才選擇長住曼￿,這地方熱鬧,四季溫暖,人聲雜遝,每每當他塞在車陣中,或是長街與人摩肩擦踵,他可以欺騙自己,他不寂寞,他很幸福。

  可是蘇笙出現,破壞他的偽裝。

  荊永旭安慰自己,這樣就好。快樂過就好了,往後他記住了,蘇笙在他命裡曇花一現,這片段,多精彩,他永志不忘。

  緣分終結在最好的時候,沒有下文。

  蘇笙回到臺北,打開家門,急急嚷——

  “家偉、家偉!”她在廚房逮到弟弟,尖叫著要撲過去抱他。“我回來了!”

  “噓~~我念一下大悲咒。”蘇家偉噓她,他正對著地磚上一隻死掉的蛾念大悲咒。

  蘇笙怔住,旋即跺腳,哈哈大笑。“混蛋,老姊比不過一隻蛾!”

  “噓。”蘇家偉又責備地瞪她一眼,低頭雙手合十,繼續念咒語。

  蘇笙索性往地上一坐,盤手盤腿等。

  蘇家偉念完,轉過頭,蹲下,笑眯眯地看著蘇笙。“姊~~終於回來啦?怎樣?好玩嗎?”

  “哼。”

  “唉呦~~那只蛾很可憐,我超渡它上天堂,不會生我的氣吧?”

  “哼。”

  家偉坐下,嘿嘿笑,掐姊姊的臉。“哇,真的是你啊,”他對她的臉又掐又揉,誇張地嚷:“沒作夢吧?親愛的姊姊回來嘍~~姊~~我想你。”蘇家偉抱住蘇笙。

  “噁心。”蘇笙笑出來。她聽得出自己笑得勉強,她並不開心。這言不由衷的笑聲是出自自己的嘴巴嗎?忽然她眼眶濕了,鼻子紅了,她想起某個人,一個很矛盾的人,又溫柔又殘酷的人,讓她手足無措、心慌意亂的人。

  “喂,你哭啊?”蘇家偉嚇壞,他撥撥姊姊的發又拍拍她的肩膀,然後他的眼眶也濕了,比蘇笙濕得還厲害。他感動道:“原來你這麼想我……”

  嗄?蘇笙頭一甩,爆笑出來,摟住蘇家偉的肩膀。“對!很想你也很餓,泡一碗面給我吃吧。”

  蘇笙站起身子走進客廳,往沙發一躺,她不想動了。

  蘇家偉在廚房泡面,朝客廳嚷:“曼￿好玩嗎?”

  “很好玩。”

  他又嚷:“要不要加蛋?”

  她嚷回去:“加兩顆!”

  蘇家偉怪叫:“兩顆?!膽固醇很高欸,一顆就好了啦。”

  “囉唆!”蘇笙吼,滿足地笑了。唉~~還是家裡好,家裡最溫暖了。

  蘇笙的生活回到常軌,曼￿的一切變得遙遠。

  她清晨五點起床,下樓到餐廳工作,廚師來了跟她溝通待買食材,打電話跟廠商訂購肉品乾貨,去菜市場採購蔬菜,九點準備開店,十點開始營業,招呼客人,打掃餐廳,記錄賬本,晚上十點準備打烊,十一點關掉招牌燈,十一點半送走員工,十二點整回到二樓住處,開始做家務,跟弟弟聊天打屁,偶爾聽他彈吉他,再然後倒在沙發,跟著看電視。後來看到困,最後回房間,躺在鋪著黃色床罩的單人床上。調鬧鐘,關燈,一天過去。第二天醒來,繼續。重複這生活,日日重複下去。

  日子回到常軌,心卻已經脫軌。以前不覺得這寧靜的生活有何不妥,而今每到早晨,鬧鈴喚醒蘇笙,她睜開眼,望著窗外藍紫色天空,聽見馬路上汽車呼嘯而過。

  這時,會有一種很深的疲憊,從體內深處湧出來,挾持她。

  聽,小鳥在外頭歌唱,聽,低喘著拖長的汽車呼嘯聲,還有誰家的抽水馬達啟動了,幫浦一下下抽著,那幫浦的聲音好似也一下下把她的心絞緊了。腦海裡,那朦朧的影子揮之不去,變成個夢魘,壓著她。

  蘇笙想起孔文敏說的利薩鐵棺材,奇怪,她也有被鎮壓的感覺。

  蘇笙顯得鬱鬱寡歡,一次休假跟蘇家偉看日劇長假,竟看到哭。蘇家偉驚駭,他老姊幾時這麼多愁善感了?他懷疑她太寂寞了。

  一天晚上,蘇笙在陽臺望著月亮發呆。

  蘇家偉趨前關心。“在想什麼?”

  “你看,明天要刮大風。”蘇笙望著月亮。

  “是啊,蘇洵說過的嘛,月暈而風。”

  “你知道?”蘇笙驚訝地轉過頭來。

  “嘿啊,講徵兆的,還有一句咧。”蘇家偉蹙眉思索。“礎什麼的……”

  “礎潤而雨。”

  “哇~~”蘇家偉推推黑框眼鏡,將她從頭盯到腳。“什麼時候起,這麼有文學素養?”

  蘇笙只是微微笑,又繼續望著夜空。

  蘇家偉納闊,覺得她怪怪地。“姊,張文俊你知道嗎?”

  “你死黨嘛。”

  “他哥哥從美國留學回來。”

  “喔。”

  “他想交女朋友。”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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