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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不是你認定就算數。”但心裡,荊錦威說——我也只認定你一人。他轉身,欣賞屋外風景,彩霞漫天,鳥兒成群飛過。他感慨地說:“文敏,哭的總是你。然後為你傷心的,總是我,不是他。”

  茶餐廳在船上,船泊在河邊。

  荊永旭跟蘇笙坐在甲板的露天座椅。蘇笙舉高玻璃杯,眯著眼,在日光中打量。一整杯橙黃色,那種黃,帶透明感,會發亮。沒見過這麼美的顏色,大熱天的,這杯飲料耀眼又帶點淒迷感,蕩人心魄。

  蘇笙讚歎:“真漂亮!真的可以喝?”

  荊永旭舉杯,與她輕觸杯沿,發出清脆聲響。“這是菊花普洱茶。”謎底揭曉。

  “普洱茶?這麼漂亮,和我平時喝的差那麼多!”她嘗一口,杯子貼在臉邊,眯著眼好滿足。“哇……”

  “哇是?”

  “你看我的表情。”她滑稽地噘嘴,用力啵了一下杯子。“贊。”然後做捧心狀,憨笑。“贊啦!”

  “真孩子氣。”荊永旭搖頭笑。

  蘇笙已忘了剛剛的不愉快,心情好,話匣子一開,停不了。“喂,我拍過搞笑的學生片,我弟跟同學用V8拍作業,每次都拜託我演一些怪ㄎㄚ,相信你看得出,我受過一些基本的演員訓練,我很會演。”

  “是嗎?”他忍住笑,裝出認真的表情。“那麼演一段給我看。”

  “要有腳本啊。”她皺皺鼻子,想了想說:“就演……我發現男友劈腿。”蘇笙坐直,看著他。

  荊永旭重複:“我發現男友劈腿……”見蘇笙盯著他,他納悶地問:“要演了嗎?”

  “已經在演了啊!”

  “看不出來。”

  蘇笙面無表情地說:“我演得很自然,這是內心戲,你看不出來~~”

  內心戲?永旭把頭一仰,縱聲大笑,原來她在開玩笑。“好,好個內心戲。”

  蘇笙笑眯眯地說:“演得不像嗎?發現男友劈腿應該就這樣吧?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我很認真演啊!”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他笑得更厲害。她抗議:“喂,夠了喔,不要再笑了,我沒經驗,我哪知,我沒交過男朋友啊。”

  “沒說你演不好,我確實很感動。”老天,他笑得掉淚。

  她哼一聲。“感動得大笑?好,換你演,你演一段發現女友變心,快!”

  “我也要?”

  “當然啊!”

  “好。”

  “開始。”

  他望著她,熱絡地對她笑,半晌過去,還是這副表情。

  蘇笙抗議。“喂,在演了嗎?”

  “是啊。”

  “女友變心還笑?該哭吧?”

  “痛到太厲害時是哭不出來的,只能笑。”

  “好、好——好深奧~~”蘇笙虛弱地鼓鼓掌。

  “拍張照吧。”荊永旭幫她拍照。

  蘇笙給他竹笙餐廳的名片,他來臺灣時,到店裡換她請吃飯。

  日光西移,天色昏黃,兩人離開餐廳。

  夕光暖著他們坐過的位置,椅子還有殘溫,桌上兩隻杯靜靜對望,它們記得剛剛那兩個人多快樂。

  風吹來,另一對情侶挽著手過來了,他們坐下,服務生收走杯子,抹幹桌子,迎接新客。

  白駒過隙,人來人往。當時,縱使笑得再盡情,到頭來也只是永恆裡的一瞬,一剎的浮光掠影。

  而記憶永駐當事人心裡,蘇笙記得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他說——

  痛到太厲害時是哭不出來的,只能笑。

  日後記起這句,明白了因由,記憶便像出鞘的刀,劃痛心坎。那時她也不哭,她笑。

  原來我們又哭又笑,又笑又哭,都被光陰推著走,被命運拉著跑,漸漸滄桑,慢慢麻木,又繼續不悔,追逐渺茫的幸福感。

  要直到我們麻木到底,忽然又活過來的那一瞬,我們才珍惜,才領悟,幸福降臨。

  第三章

  離開船餐廳時,天色昏黃,一路上,他們並肩走著、聊著,臉上都帶著笑容,到家時,天空黝暗,月亮浮上來,照著屋子,照著二樓陽臺。

  那裡,有兩個醉鬼,桌上杯盤狼藉,荊永旭看到這景象,明白了。他跟蘇笙說:“我們去外面吃。”

  “不准。”孔文敏跳起來嚷。因為喝醉,她的眼睛紅紅的。

  “弄了半天,我哥還是要跟她吃飯……你笨不笨?”荊錦威指著她笑,他也醉了。

  孔文敏那聲“不准”,教蘇笙光火,她故意對荊永旭說:“好,去外面吃,剛剛你請我喝茶,現在我請你吃飯,我去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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