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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師娘!」

  劍尖急急往龐轍嚴背上刺去,危急一刻,老門主還打著太極拳漠不關心,而且頗有越打越遠之勢。

  卓菲來不及攔,高聲尖叫:「不要啊!」而慕風只來得及抱住師娘的腿,不抱還好,他這一抱,師娘一個不穩就往前跌去,劍直刺上龐轍嚴的背,每個人都尖叫,包括師娘自己,她眼一瞠看劍尖刺入他的背脊──霎時,眾人沉默得連呼吸似乎都停了。

  然後,堂內爆出更大一聲驚呼──劍尖斷了。龐轍嚴沒躲,他只是側過臉來,垂眸對師娘道:「挨這一劍夠了,如果夢蟬出事,你最好打得過我!」

  他亳發無傷,倒是她的劍斷成兩截。「你?」她驚愕地松了劍。「你練成了金鐘罩?」

  龐轍嚴沒回答,他大步離開,急著去找柳夢蟬。

  「他幾時學成的?」師娘震驚至極。那是失傳已久祖師爺的功夫啊,連相公都參不透,這小子竟然……

  慕風和卓菲已經駭得抱在一起。

  「他太厲害了,祖師爺的功夫不是失傳了嗎?完了,找不到柳夢蟬我死定了啦!」

  慕風按著卓菲腦袋直往他懷裡埋。「噓噓,大師兄只是說氣話沒事的。」

  老門主逃到邊邊還在打拳,師娘猛一回頭,看見他置身事外的模樣,氣得抓起地上那半截劍,哇哇叫地就往他劈。

  「你還打拳!老娘跟你打,方才你不會吭聲啊?那小子都會金鐘罩,你這死老頭,師父是幹假的?你挨老娘一劍,我看你罩不罩!」

  兩人登時打了起來,老門主輕易地閃著師娘剛烈的劍勢。「唉!你老了怎麼還跟孩子計較?別氣啊……」

  一步出龐門,冷風擊面,天昏地暗,只有白雪放肆呼嘯。

  厚厚積雪掩埋去路,整片樹林全掩在雪底,大地空曠蒼茫,不見半個人影。

  龐轍嚴疾步奔上曠處高石,搜尋夢蟬人影。這麼冷,她能去哪?

  運起周身內力,他朝天地朗聲喚她:「夢蟬──」憑他的功力聲音可傳十裡,他希望她聽得見。然而放目遠望,只有蕭瑟北風響應他的呼喚。

  「夢蟬……」渾厚的嗓音回蕩冷風中。「夢蟬……」風中龐轍嚴厲眸滿布憂悒,他擔心她的去向,擔心她的安危,她那麼笨那麼傻,她能去哪?

  龐轍嚴揪緊拳頭,無限自責。「該死!」他不該帶她來龐門,他該早些帶她走。就在他沉陷懊惱中時,身後發出窸窣聲響,他回頭一顧,看見龐門前一團厚雪忽然動了動,然後白雪成片陡落。他瞳孔一縮,看見一個人影冒出來。

  「師……師父……」夢蟬冷得嘴唇泛紫,她顫抖著,雙眸瞅著他。「我……我早說不能走……可他們……他們偏不信……」

  龐轍嚴怔住,她一直待在門外!

  他凝眸,望著她發上、身上沾覆著滿滿白雪,雙手笨拙地抱著包袱,只套了一件灰色斗篷,渾身冷得不住地顫抖,還急急向他解釋──

  「我說跟你約好了……我不能走啊,他們就是不信……」她的鼻子凍紅,眼睛濕漉漉地瞅著他,聲音裡的無辜和淒涼撕扯著他的心,她還在笨拙地解釋:「師父啊,我是想回去……可是那些機關,我怕……我只好……」她住口,看他大步過來,師父的臉色好難看。「師父……」

  「笨蛋、你這笨蛋!」他咆哮,忽然張臂就將她整個人抱入懷中,瞬間夢蟬跌進鋼鐵般溫暖結實的胸膛。「這麼冷,你想把自己凍死嗎?」他用她從未聽過的熱切口氣罵她。「笨死了!」她竟就這麼呆呆地守在門外,吹著冷風。

  夢蟬被師父牢牢抱進懷裡。「師……師父……」好溫暖啊!她已經凍了一整天了。

  不知道為什麼龐轍嚴心疼死了,他緊緊摟著她直打顫的身子,那蠻橫的力道像是急著要把所有的溫暖渡給她。夢蟬埋在師父胸前,聞著熟悉的味道,軟綿綿、心滿意足地歎息。

  「師父……我就知道你會找我……」她說著,閉上水汪汪的眼睛。「我很聰明吧?就知道你會來找我,我就躲在門口等,我一直等,知道師父不會撇下我,我就知道……」佔據著那堵結實溫暖的胸膛,耳畔狂風呼嘯,她微笑說著,聆聽師父胸膛規律的心跳。她歎息,能永遠躲在師父的懷裡多好。這世上再沒有比師父雙臂間更安全的地方了。

  龐轍嚴摟著她,她的話可憐的教他心疼。他感覺雙臂間真實的溫度、柔軟的身軀,聞著她發梢的香味,胸腔發燙,熱血沸騰。他深吸口氣,想鎮定紊亂的思緒,方才,險險的以為她真走了。

  為什麼這麼心疼她?為什麼這麼擔心她?龐轍嚴望著漫天風雪,靜靜地只是抱著她,什麼話也沒說。應該放開她了,他想,可又想多抱她一會兒,多抱一會兒。這樣抱著她……心中有股踏實,不可思議的平靜滿足。

  漫天大雪在這一瞬間彷佛也溫柔了,似棉絮拂過他們擁抱的身影,天地蒼茫,只見白茫茫大地上,他們相擁著;而風還在狂放地吹著,教龐轍嚴將她摟得更緊。

  一進入龐門,龐轍嚴立即要夢蟬將東西收拾好,決定帶她離開。

  他對盛怒的師娘及哭泣的卓菲道:「龐門處事一向光明磊落,師娘,你這次太讓弟子失望。既然不歡迎夢蟬,我也就此拜別。」他決定帶夢蟬走。

  「好!」師娘也氣得火冒三丈。「你走,我就不信龐門少不得你,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你走,為了一個丫頭這樣忤逆我,你走,老娘不希罕!」

  可卓菲希罕,她紅著眼眶望著大師兄。「我……我和師娘是一時胡塗,你別氣啊──」大師兄這一走肯定是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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