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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同時,一直舉書閱讀的龐轍嚴轉過身來,起身踱近床畔俯視柳夢蟬。

  龐轍嚴濃黑深邃的眼眸靜默地注視柳夢蟬好一會兒,這才將她額上錦帕換下,絞了水,厚掌探了探她額上熱度,才又重新覆上錦帕。

  額際一涼,夢蟬同時睜眼。她恍惚地望著師父的臉,望著那一張看似嚴峻實則溫柔的容顏,她忽然很撒嬌地呢喃了一句:“……”

  “什麼?”龐轍嚴沒聽清楚,他俯低臉,附耳過去,夢蟬又小小聲啞道:“師父……”

  “嗯哼?”

  “有一天,總有一天……”

  “怎樣?”

  “換我照顧你……”她說得很虛弱,毫無說服力。

  龐轍嚴不禁莞爾。“得了。”他重新注視那一張彷佛孩子似的清秀臉龐,忽然覺得他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需要很多很多愛,要不,他撒嬌的聲音怎麼會讓他心中一悸,不覺就放柔了他的眼眉。“你只要別再給我麻煩就阿彌陀佛了。”這倒是真心話,這小子才來山上練功沒多久,又是昏倒、又是落水、又是發燒、又是病的,真折煞人。

  夢蟬望著師父微笑的表情,他只是淺淺勾起剛毅的薄唇,淡淡地對她一笑。

  夢蟬心中一悸,她可以把那個微笑想像成是師父喜歡她嗎?嗚嗚……她好喜歡師父啊,也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的意志要比平常更加薄弱,也許因為發燒的緣故,她的行為要比平常大膽。

  夢蟬水汪汪的眼睛,無辜可憐得像小白兔似地瞅著師父看。“師父。”

  又有什麼事?“嗯?”龐轍嚴望著他,披散著黑髮的柳夢寒竟然比女人還要柔弱纖秀,像一痕新月。龐轍嚴一時胡塗了,竟有種錯覺,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個女人說話。他清了清喉嚨肅然道:“什麼事?”

  “師父,我跟你說……”她虛虛飃飃地說了一串話。

  “什麼?”沒聽清楚,龐轍嚴俯得更低些,側耳聆聽。忽然黑眸一瞠,一片很軟的唇瓣擦過他的頰畔!

  夢蟬揪住師父左臂,偷偷啄了師父臉頰一口。那笨拙的方式,像是一隻幼犬示好地舔了一下它的主人,毫無邪念、純真得叫龐轍嚴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反而還有一種很溫馨的錯覺。“他”竟然……親了他?

  龐轍嚴一怔,霍地直起身,瞪著柳夢蟬。

  然而她已合上濕濕的眼睫,喃喃地夢囈著。“師父……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旋即側身抱著枕頭,忽地又睜開因發燒而殷紅的眸子,迷蒙地望著一臉錯愕震驚的龐轍嚴。“我其實是……是……”眼皮好重喔,她舔舔唇瓣,又昏睡過去,話說了一半,最重要的卻沒說出口,像忽然斷了的曲兒,縹緲地失去尾音。

  怎麼回事?龐轍嚴震驚極了,他竟然被一個男孩子親了,照理說他應該很憤怒很不舒服,可是,最讓他震撼的是──他連一點點不適的感覺都沒有。

  柳夢蟬對自己造成的混亂一無所知,昏昏沉沉繼續睡去了。

  可憐的龐轍嚴,活過三十幾個年頭,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這懷疑令他感到恐懼。

  他瞪著柳夢寒,看他舔了舔唇,猶無辜地呻吟一聲翻身酣睡。

  他胸腔一熱。“該死!”龐轍嚴詛咒,為自己莫名其妙的煩躁。

  冬季第一場大雪降臨,白雪紛飛,天寒地凍得恍若要冰封一切。

  柳夢蟬學會了超影式,雖然還挺笨拙的,但至少是有了進步。夏雷鋒和小銀還是一樣打打鬧鬧,龐轍嚴照舊慣常嚴峻著一張臉。可是柳夢蟬知道,師父鐵漢外表下藏著柔情似水。當她病著時,她沒忘記師父是如何細心地照料她。

  今日她負責膳食,夢蟬特地去采了冬菇,天氣很冷,溜去采菇時霜雪凍傷了她的手,掌心又紅又腫的。可窩在灶房熬湯的夢蟬心情是愉快的,她記得家裡廚娘每次煮冬菇湯,爹總是讚不絕口。

  夢蟬俯身聞了聞熱湯,不禁讚歎。“嗯……好香!”她笑眯眯地想,師父一定會好喜歡的。

  果然湯一端上桌,那股香味立即贏得一陣好評。

  “寒弟──”夏雷鋒興沖沖就搶第一碗。“沒想到你這麼會煮東西啊?超香的。”他幫小銀舀了滿滿一碗。“喏,你不是最愛吃菇的嗎?”

  夢蟬難得聽見讚美,害臊的紅了臉。她看小銀和夏雷鋒滿意地喝起湯來,她起身也幫師父舀了一碗。

  “師父,您嘗嘗。”她遞給龐轍嚴。

  龐轍嚴接過來嘗了一口,臉色一凜,猝然擱下碗,用箸子夾起碗裡冬菇,眯眼細瞧,霎時臉色驟變,咆哮道:“別喝!”一個彈指就打落夏雷鋒及小銀手裡湯碗。

  夢蟬駭住,看著碗飛落地上,砸出清脆的碎裂聲。龐轍嚴陡然起身,對著一臉錯愕的柳夢蟬劈頭就罵。“混賬!你分不出這是毒菇嗎?”

  “毒菇?”夏雷鋒急急跳起,呸呸呸地幹嘔,又抓著小銀要她嘔出來。

  混亂中,龐轍嚴揪來夏雷鋒封住他幾個穴,小銀亦是。“你們兩個進來。”

  龐轍嚴領他們去運氣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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