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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The end?”

  “祈禱完所以說『The end』。”

  “講英文?”

  “隨便啦,祈禱到最後,忽然覺得用The end當結語還滿妙的。”

  “我以為跟神講話要很嚴謹。”

  “神才沒空計較那麼多,神很隨興的。”

  他哈哈笑,她也笑哈哈。看吧,祈禱有用,他沒擺臭臉,他還沖著她笑呢。

  花露露陪他喝啤酒,知道他收工後都會坐在這裡。

  因為有一次看完病人時,她趴在窗前透氣,瞥見坐在右邊階梯喝啤酒的楚天馳。發現他這個習慣後,每次聽到開後門的聲響,就會很想溜到窗邊偷偷瞧他。

  她常研究他的表情……當他對著公園沈思,啜飲啤酒,她在那張很陽剛側臉,看見憂鬱。他那張性格的臉,眉目間似乎鑿著某種深沈晦暗的東西,那是生活單純的花露露所不能理解的,她才十八歲,還不夠活到能理解他的憂鬱。所有他的一切,在她純情眼中,都化作深邃的謎。

  她迷上他,暈頭轉向,一股腦地熱情。所以在揭露她熱呼呼的心時,才會被他的拒絕,狠狠擊潰,從雲端一下摔入地獄。情緒潰堤,身心失衡,原本攜帶很多愛的能量急著要給,戛然而止,使她覺得像被狠狠折斷,漲滿的氣球,瞬間破裂,是這種感覺,讓她不知所措。沈寂幾天,如今冷靜下來,接受失戀的事實,調適好心情了。

  今天,刻意路過這裡,想像個朋友那樣跟他SAY哈囉。

  對,像個朋友,愛不成,不代表就不能當朋友吧?

  她把心理建設好,像個老朋友來跟他SAY哈囉。像個朋友,和他並肩坐,欣賞暮色,聊聊天。黃的雲,粉紅天空,歸鳥成群掠過。公園群樹漸暗下,孩子跟狗,爸爸和媽媽們,有的遊戲有的聊八卦,這時分,一團的和氣。他也難得的,對她很和氣。

  “你一口氣把我的啤酒喝掉半杯,太好喝是不是?”

  “才不是,是很難喝,所以想多喝幾口,證明真的是很難喝,還是我的奶茶好喝。”

  “搞不懂你的邏輯。”他笑了,不知道自己滿含笑意的目光教她看了心頭好暖。

  “為什麼要有邏輯啊?我媽常說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她叫我要敞開心胸,歡迎所有來到的……”

  “不講邏輯,生活就要一團亂了。”

  “可是什麼都清清楚楚,規規矩矩,非常工整,這麼有邏輯,不覺得很讓人抓狂嗎?前幾天巫瑪亞帶我去超高級的名牌服飾店,那地板乾淨得,櫥窗清潔得,衣服掛得整齊得,唉呀呀,嘖嘖嘖,一點生命力都沒有,我一進去,就快不能呼吸,那裡的小姐化妝精緻得像假人,講話口氣,笑起來的樣子,像塑膠做的。我趕快逃了,跟巫瑪亞吵著要回家……我一回家追著帥帥抱,嗅著它的狗味,蹭著它刺刺的新長的狗毛,才覺得溫暖踏實了,你懂嗎?”

  “你很怪。”他搖頭,微笑。

  “你才怪咧。”

  “隨便找個路人問,都會說你比我奇怪。”

  “哪裡會,你就很正常了?你也亂怪的好不好?”

  他哈哈笑,愉悅地啜了一口啤酒。他想,也許她是對的,混亂,才顯得活生生。她害他這陣子很混亂,但足足有八年多,沒感覺到這樣活生生了。

  她著迷地瞅著他笑容,覺得暈飄飄,從沒喝過酒,是不是酒精在作用?她恍神,看他姿態灑落,握住鋼杯的手勢,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粗糙,左腕戴機械表。她眯起眼,很喜歡他大大的手掌,很想搞清楚為什麼那麼喜歡,這只手跟別人的手有什麼不同嗎?這男人跟別的男人有差別嗎?

  愛真奇妙啊,花露露暈暈地想,將他眼睛鼻子嘴和手拆來看,和別人又有什麼不同?然而當那些組成一個叫楚天馳的男人,活生生坐身邊,她就會發熱,心跳很興奮,很想這樣一直和他坐下去,那樣也很陶醉。

  她記得病時他指腹緩慢揉按她脹痛的頭腦穴道,一次次,力道沈入深處,那股力,沈而篤定,將她的疼痛化開。

  她還喜歡看他啜飲啤酒的模樣,喜歡他嘴上新生的胡髭,他就著鋼杯暢飲,這些建構出的風景,有奇異的雄性魅力。她看著,臉紅了,忘了時間,著迷地貪看下去。忽然,他轉過臉,逮住她的視線。她嚇一跳,縮肩,撇過臉去,去看公園的大樹。

  “那排樹養得不錯喔。”她瞎扯,仿佛剛剛一直都在研究樹,沒看他。

  “還可以。”他低笑,少女的裝模作樣,怎可能逃過他三十歲的男人眼睛。

  “你心情好像很不錯了。”不再因他傷心了吧?

  “很好啊。”花露露傻笑。

  她雙手往後撐地,臉微仰,咪咪笑,看夕陽吞沒藍天,耳畔是風聲和小孩追跑聲,誰家的木風鈴叮叮咚咚響,他們面對著同一片風景。不同的是一個臉色酷酷,一個笑眯眯。

  他睞她一眼。“你打算坐多久?”

  “嗄?你要回去了嗎?”還想再跟他坐下去呢。

  “還沒。”看見她眼中的期盼,他捨不得離開,晃了晃杯子說:“喝完啤酒再走。”

  “就是,至少等天暗了嘛,反正你已經收工了啊。”

  最好是坐到天荒地老。

  於是,又這麼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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