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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孫無極黑眸覷著笑意。「不用客氣,都是你的人馬。」凝煙不懂他的意思。

  孫無極向他們道:「請隨我至青熙別莊少歇片刻。」他攬轡拍馬,向雷魈丟出一句:「你的刀呢?」

  凝煙驚住,回望雷魈,問:「刀呢?」

  雷魈沉默著,他眼裡有抹黯然的神色,那裡頭摻雜著苦澀與寂寞,教她看得心碎。

  撇下刀,就是不要了。他踢了馬腹,攬緊轡繩,跟住孫無極。

  黑豹低吼一聲,回頭奔馳,那是主子珍愛的寶物,怎麼可以丟掉?它縱身飛馳,急著去找歃刀。

  青熙別莊,而今住的全是大理來的兵士和探子,他們在孫無極的款待下,日日快活,好似神仙,而且又有十幾名女婢跟下人供他們差遣。

  他們一個個忘了自己的身分和使命,這會兒都是爺了。胖的胖、肥的肥、壯的壯、懶的懶。今晚又是笙歌奏樂,一室歡樂,有人吟詩作對、有人唱歌、有人醉倒在地上,有人跟請來的歌伎調情,酒酣耳熱。

  堂前忽來一行人。有人認出來人,大叫一聲:「公主?!」

  公主?!公主!霎時大家亂作一團,忙著整衣、忙著穿靴、忙著下跪、忙著束髮,好不狼狽。

  待凝煙走入大堂,大家已跪倒在地,心虛得不敢抬頭。

  「你們……」凝煙認出他們,全是大理王府的人啊!「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眾人朝凝煙跪拜,齊齊呼嚷:「屬下該死!」

  凝煙回身,問孫無極:「他們為何都在這裡?」

  孫無極笑道:「遠來是客,略盡地主之誼。」

  凝煙瞠目,問;「你把他們都抓來這裡?」

  「不不不,誤會了,孫某是『請』他們來這小住幾日,現在不都還你了?!」他收扇指下邊跪著的士兵。「瞧瞧,一個個毫髮無傷;養得又胖又壯,紅紅潤潤的,多惹人喜歡啊……」

  下邊跪著的人聽了,羞得想挖洞鑽進去。

  孫無極向地上跪著的大理士兵道:「你們的公主現下平安回來了,待今晚餞行宴後,明日即可動身返回大理。」

  一聽要回大理,大家卻沒歡喜,反而一陣傷心,嗚……全捨不得這裡逍遙快活的好日子。

  雷魈見他們主從團聚了,轉身就走。

  「雷魈!」孫無極喊住他。「你去哪?」

  雷魈回頭,給了凝煙受創的一眼,道:「回黑寨。」這裡已不需要他了。

  凝煙怔住,看他轉身走得瀟灑,毫不留戀。她猶豫著,好想張口想喊他,但是喊他做什麼?她不願愛他,那麼又何必管他走得決絕!

  孫無極攔下雷魈,笑呵呵地對雷魈說:「別急,天黑了,要走也明天再走啊,我備下盛宴,咱們一起給凝煙餞行,你且多住一天……」

  凝煙呆望著他們的背影,目光定在那堵寬厚身影上,他終於對她冷淡,他死心了吧?這不正是她要的……但是胸腔好悶!她怔怔看著雷魈背影,呆了很久。

  「公主?」石榴迎過來,遞上帕子,凝煙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餞行宴上,士兵們在堂外露天飲宴,堂內,孫無極、雷魈、凝煙三人對席相陪,歌伎們奏著絲竹,桌上好酒好菜款待,但雷魈沉默,凝煙也無心飲食,只有孫無極眉開眼笑,勸他們喝酒——

  「醉裡只貪歡樂,要愁哪得功夫?今寬鬆一坐,齊來開懷暢飲……」

  眾人輪番把盞,酒過數巡,凝煙見雷魈的酒杯空了,便拎了酒壺要幫他倒酒,忽地一隻厚掌掩住酒杯,不讓她替他斟酒。凝煙抬頭,看雷魈神情冷漠,看也不看她一眼,自己拿了碗,抓了酒罈,倒了就飲。

  凝煙驀地心緊,怔怔擱下酒壺。

  孫無極欣賞著他們之間微妙的情愫,兀自暢飲。飲酒間,他叨叨地說著他們從相識到互相仇視,後來盡釋前嫌,又互相幫助的事來,言語間不時提著雷魈對凝煙的好,付出的種種,惹得凝煙尷尬,雷魈黯然。

  最後他提議。「待喝完這盅酒,孫某帶你們到後院,凝煙你不是最愛花嗎?後院荷花開的正美,你若不嫌棄,咱們移至……」

  「你們慢用!」雷魈重重擱碗,起身就走,回客房歇了。

  孫無極朝他嚷:「喂,我們還要跟凝煙去賞花,我請了戲班子在後院搭台,等著開唱。雷魈?好兄弟?好兄弟欸!」走了,真走了。

  凝煙瞧了,回過頭,娥眉輕蹙,眼神空洞地怔看著桌面,像失了魂。

  孫無極歎道:「雷魈好象很沮喪。」

  凝煙眉頭深鎖,啞著嗓子說:「我也歇了。」撇了酒杯起身就走。

  孫無極喚她:「公主!我搭了戲班子啊,賞花啊,公主?!公主欸……」真走了。孫無極笑了,真是,這兩個人在矜持什麼啊?

  結果,主角都缺席,後院,獨剩青羅剎與一班大理士兵看戲聽曲,大理士兵們席地而坐,欣賞為他們餞行的表演節目,哀悼即將告別的奢侈生活。

  於此同時,東邊客房,一頭黑豹銜著刀,蹲坐門外。它松嘴,刀落地,擊出一聲砰響,驚動門內雷魈,但他只坐在案前,不來開門。

  黑豹等著等著,對緊閉的門扉嗚咽起來,傷心的嗚咽聲聽在雷魈心裡,更是愁苦。

  豹子嗚咽,聲音回蕩在廊上,隔壁廂房,凝煙聽見了,走出房間,探頭望——見黑豹立在雷魈房外,地上擱著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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