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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不見你!”白媲瑩一嚷,隨即衣袂消逝,走了。

  “沒想到,媲瑩還願幫我們。”雷魈也略知她與孫無極決裂之事。他問孫無極:“你幾時去求她了?”難道,白媲瑩的行蹤一直在他掌握中?

  孫無極笑覷雷魈道:“不就在你被凝煙紮得剩半條命時。”

  雷魈微愕,這麼說,當他負傷在床,孫無極已著手準備救凝煙?

  “唉!找死我也,這白媲瑩真夠絕了,竟跑去鐘山禪寺住,求人家住持幫她剃度出家,她那死心眼的性子,跟你那位有得比了。”孫無極輕描淡寫道。

  雷魈望著好友,心中感動。原來一直為他的事奔走,原來他心如明鏡,把自己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早知他醒來就會救凝煙,所以把局都先布好了,周全一切。

  孫無極向雷魈及慕容別嶽道:“有這兩件寶貝,明晚,咱們三人就夠。”

  慕容別嶽瞅著他手中紅木寶盒。“裡邊是什麼?”

  一直伏在椅旁的黑豹,忽起身踱來,昂頭瞪住寶盒,發出嗚嗚低鳴,像似對裡邊的東西很感興趣。

  雷魈感應到異狀,伸手撫著寶盒,眼中閃過一抹驚愕,望向孫無極道:“媲瑩……連這都偷來?”

  孫無極笑著點點頭。“她真有本事。”

  雷魈向慕容別嶽解釋:“盒內,困著一頭獸。”

  在那麼小的盒子裡?慕容別嶽更困惑,這些魔羅教徒,連使的東西都怪裡怪氣。

  “確實是一頭獸,連雷魈都管不住的獸。”孫無極輕敲寶盒。“是南夷術士以血咒幻化的妖獸火龍,純是幻法所變,一旦釋出,也只有一個時辰壽命。”他笑望慕容別嶽,眼底閃著狡光。“一旦放出來,可好玩了,非攪得鬼醫那兒驚天動地,天昏地暗!”

  孫無極顯得興致勃勃,等不及要見識這傳說中火龍的威力。

  翌夜,月圓,月明如水,花草醉在月色裡,吐著煙氣,默默聚著心間凝露。

  萬籟俱寂,晚風輕送,搖動簷下燈籠。

  鬼醫府邸重兵埋伏,打算一有人來救凝煙,便教他插翅難飛。

  主宅大堂,邵賜方與老丈人密談——

  “賢婿,婉兒那邊,我會幫你安撫,你且寬心。女人家小眉小眼,哪知道男人的抱負?”

  “那就勞岳父為小婿美言幾句,小婿一切都是為了丈人,好教丈人在聖主前掙足面子!”

  “呵呵呵……”鬼醫臥在塌上,笑聲猥瑣。“甭管婉婉了,她鬧個幾日脾氣就好了。賢婿,依你看,黑羅剎真會拿寶丹來救凝煙?”

  “會,魔羅教已知凝煙命危,三日內定來救。”

  “萬一,黑羅剎沒帶還魂丹來……”

  “是有這可能,二堂主青羅剎很狡猾,保不定會要雷魈別帶著丹藥救人。”

  “假若如此,豈不白忙一場?”

  “別忘了,”邵賜方冷笑。“凝煙已經被我們給控制了,除非遭極大刺激,絕無可能清醒,只要雷魈來了,必死無疑,能殺得了魔羅教最厲害的傢伙,也算除去聖主心中大患,屆時抬雷魈屍首面上聖朝,也是大功一件。”

  “說得極是,說得極是!”鬼醫樂得呵呵笑。

  兩人正得意,忽然聽見外邊轟然巨響,邵賜方沖出堂外,見地上炸出個窟窿,眼前爆紅,砰然聲中,邵賜方望著天空驚嚷:“這什麼鬼東西?!”

  一條火龍爆騰而出,沖上天際,它張口噴出烈焰,咆哮肆虐,嚇壞人畜,頓時間濃煙密佈,月光盡掩,大地黑暗。只得一冽龍形火光,撲騰空中,紅得像天地流血,染紅大地。

  趁著火光沖天,府邸鬧攘之際,三人翻過屋牆僭入官府——

  雷魈擎刀領豹帶頭斬人,青羅剎拿地圖指路,慕容別嶽斷後,一路殺入內府,找凝煙公主。

  鬼醫早有準備,埋伏大批精兵,與入侵者搏鬥,雷魈、孫無極、慕容別嶽三人與豹兒,奮力殺出一條血路。

  主宅後,未被火龍肆虐的花苑深處,一名白裳女子,神情恍惚,眼色空洞地看著一株即將盛放的花兒,莖上花苞圓鼓,一冽幽香隱隱從瓣縫中竄出。

  就快開了……她輕顫眼睫,雙瞳混沌迷惘,神情似在夢中。

  外頭妖火沖天。戰鼓驟響,兵士喧嘩,空中響箭激射,她卻只顧著觀花。

  忽地花瓣顫開,濃郁花香撲鼻而來,她合目嗅聞,那股香味驀地漫流至四肢百骸,魂魄好似要離開身軀,飄飄然,好快活……

  此時,雷魈帶刀闖入。

  他目光激動,右手擎刀,刀鋒淌血,一步步走向她,鮮血也一滴滴灑落地,流下一道血痕。殺進來,拚死就為見她。

  他吼道:“凝煙!”

  誰?凝煙怔住,卻沒回顧。

  “凝煙——”又喚一聲。

  撇下初開的花,凝煙回望來人,眯起眼,打量眼前擎刀巨漢——

  他渾身傷,血污黑袍,聞到濃的血腥味,她不由地皺眉。

  雷魈癡看著她,光影閃在她臉龐,熨亮了她的眉眼,燙著他的心。

  她瘦了好多,但確實是他滿心牽掛的人兒。他安下心,於是笑了,眼角卻泛起濕意。

  沒日沒夜為她憂急,聽見她病危,便撕心裂肺地痛著,痛到快瘋狂。這剎,在喧嘩聲與焚燒的烈焰中,終於見面,心悸動得厲害,真怕是在夢裡。

  “我來救你。”他說。火光在他帶疤的臉明滅,他的容貌倒映在她眸底。

  他……是誰?她眼色蒙矓,意識昏茫,望著他像望著個陌生人。

  她神情沒有一絲歡喜,與這男子的往事,灰飛煙滅,她記不得他是誰了……她緘默著,又瞅向他手中彎刀,忽地眉心一緊,抬頭,盯著他臉上月形刀疤,怔怔地看了好半晌,然後,像記起什麼來了——

  “是你……”是了,是他。他臉上刀疤觸動了她,她憶起有人在耳邊說——快殺他、快殺他……

  “我來帶你走。”雷魈猛然驚住,胸前乍熱——她撲進他懷中,他即刻張臂回擁。第一次,凝煙來抱他。

  雷魈感動,聽她顫聲在耳邊說:“你終於來了……”伏在他的肩膊,哭了。

  “凝煙……”她瘦好多啊,他眉頭深鎖,啞道。“我們走——”

  一名婢女闖入,駭嚷:“刺客?!”瞪著花間相擁的兩人,紅血滲透凝煙的白衣裳,婢女嚇得轉身逃。“在這裡!刺客在這裡,快來人……”

  聽見呼嚷,伏在雷魈肩頭的凝煙回望逃竄的婢女,嘴角微揚,退開,但他的雙臂卻鎖得死緊。

  “放手!”她喝叱,掙扎著,他卻箍得更緊。“放手!你放手……”熱血濃稠濕透白裳,粘膩著她的皮膚,一陣反胃,她更用力推他,終於掙脫,踉蹌退了幾步,冷看他袍間插著的匕首。

  殷紅的血正是從那裡流淌而下,他流血,她卻微笑,笑得像個癡兒。

  凝煙?雷魈黑眸一凜,拔出尖刀,胸上被紮了個缺口,心也被她鑿穿,這段時日以來對她那無處宣洩的愛意,像溫熱的血,汩汩流淌。他掩住傷口,止不住血,隨即癱倒在地,揚起一陣細塵。

  臥在泥地上,雷魈看著失去記憶的凝煙公主,感慨且心酸。“你忘了我……”生命將盡,他望著心愛女子,紅透雙瞳。他苦笑。“至少,你活著。”

  但是——她竟忘了他!

  這是一個多惡毒的玩笑,他拚死保護的女人,竟忘了他。

  那一夜,她堅定地說著要他活下去,而她卻忘記他了……在她美麗的眸子底,他找不到自己,他覺得好空虛!

  打鬥聲迫近了,周遭焰火狂燃,像洶湧的怒潮,燒紅了,熾烈地騰上天際,吞噬一切。而他們卻像置身事外,對迫近的兇險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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