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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果然,章嘉棻聽了,鬥志狂燃,越要抓著電話吵他,他的計謀得逞。

  “我們來聊點什麼好呢?對了,最近我在看《紅樓夢》,你懂《紅樓夢》嗎?試論《紅樓夢》對中國文學史之意義與人物關係……”

  高恩洋大笑,虧她想得出這麼八股的聊天話題。

  好,陪她聊吧,聊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不斷求饒,拜託她讓他睡,這樣,就讓章嘉棻非常得意愉快。

  他知道,她以折磨他為樂。

  他知道,他的痛苦總能換來她的關注。

  他知道,他完全知道,他愛她,幾近變態的愛她。

  面對自尊破碎的章嘉棻,他只好擺低姿態,一路讓她像個贏家,才能將她勉強留在身旁。唯有這種時候,他們的關係才能有恐怖平衡,也唯有這種時候,章嘉棻願意跟他說話。

  章嘉棻鬧他一陣,才滿意地掛電話讓他去睡。

  她以為她讓高恩洋很痛苦,殊不知高恩洋愛著呢!

  幾天後,章嘉棻臉上的傷痊癒,又回到忙碌的模特兒生活,把“星塵”剩下的廣告依序拍完。

  如今電視上到處看得到章嘉棻的電器廣告,她冷傲的模樣,氣質脫俗,完全襯托出星塵單身貴族系列講究的高質感。

  一日深夜,當章嘉棻已經沐浴完畢,正在敷臉,門鈴響起。

  吳小華去應門,震驚訪客身分。“呃……董事?”來的是高恩洋的父親高碩宇,也是“彩鶴”的大股東。他身旁站著一位穿黑西裝的先生,是他秘書。

  秘書代董事發言:“董事晚上有個重要的約會,要招待日本來的客戶,請章小姐赴約。”

  “小姐已經睡了。”吳小華心知不妙,趕緊幫章嘉棻擋。

  “是不是要我親自進去叫她起床?”高碩宇不滿。

  “董事……”

  “憑我跟章小姐的關係,請她過去陪大家吃頓宵夜,很為難嗎?”董事面露不悅。

  “請等我十分鐘。”章嘉棻出來見客,她微笑,笑得異常豔麗,那是種自暴自棄的笑。“高董事的意思,我有什麼資格拒絕?請董事稍候片刻,我盛裝出席。”

  章嘉棻轉身回房。

  吳小華慌亂地請董事進房稍候,就往房間沖。

  章嘉棻在梳粧檯前化妝。

  吳小華緊張兮兮地說:“這麼晚出去吃宵夜?不好吧?董事把你當什麼了?你別去,我立刻找老闆來,他不會同意的。”

  但是吳小華找不到老闆,電話打不通。

  “算了……”章嘉棻起身。“外面那位大人物我得罪不起,不必找高恩洋了,他能做什麼,他現在應該跟哪個女人在約會吧。”

  章嘉棻隨董事離開。

  吳小華忐忑不安,一個小時後,接到高恩洋回電。

  她嚷:“怎麼現在才打電話來?發生大事了,高董事來了,把嘉棻姊叫去陪他的客戶吃宵夜!”

  “你沒阻止嗎?”

  “我有啊,但嘉棻姊說大人物她得罪不起。”真不明白,為什麼章嘉棻面對高董事時會那麼懦弱,明明脾氣很倔的啊。

  “她是白癡嗎?!”高恩洋氣壞了。

  高恩洋在醫院急診室,晚上忽然高燒,司機李大叔緊急送他入院,醫院收訊不佳,所以漏接吳小華的電話,這會兒得知章嘉棻的狀況,顧不得手上還吊著點滴,摘下就走。護士勸阻,擔任他司機的李大叔也攔不住他。

  “馬上送我去林森北路……”高恩洋一上車就吩咐大叔,他知道爸和人談生意時常去的高級酒店,這事,已不是第一次發生。前幾回,知道爸私下找章嘉棻陪他去應酬,他發脾氣,也鎮重地和父親溝通過了,沒想到歷史重演,老爸故技重施,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也對,當初開“彩鶴”,用的是老爸的錢,要老爸聽他的豈有可能?

  高恩洋心急如焚,頭痛欲裂,全身每根神經都因高燒刺痛著,只要想到自尊心很強的章嘉棻,每次被父親帶去應酬時內心的感受,他就心如刀割。

  高碩宇每次出門排場都很大,保鏢五名,一行人開的是BMW高級轎車,每當要談大筆生意時,高碩宇就會找章嘉棻隨行,他沒要章嘉棻陪客人喝酒談笑,那些自然有酒店小姐會做,他帶第一名模陪行,不過為了撐場面,讓客人面上有光,同時也讓客人知道他高碩宇的本事。

  儘管兒子很介意此事,但在高碩宇的想法裡,他又沒叫章嘉棻陪客人睡,只是讓她來吃點東西喝點小酒,這有什麼大不了。他甚至很尊重這女人了,每次都讓她坐在他身邊,而不是陪客人坐,也不曾讓客人吃她豆腐,高碩宇自認為他很夠意思了,更何況這女人有今天,還都是他高碩宇的功德。

  可是,坐在他身邊的章嘉棻,感覺截然不同。

  酒店包廂,有她厭惡的氣味。陳年的煙酒臭味及小姐們的各種香水,混雜著人的體味或誰的嘔吐味,再融合了店家努力讓氣味好聞的各種芳香劑,最後摻雜成一股厚重的詭異氣味。

  章嘉棻靜默地陪著,安靜得像與這些無關。

  但她討厭的氣味,固執地彌漫在她周圍,她感覺它們好像有自己的生命,它鑽進她的口鼻,鑽進她皮膚的每一個毛細孔內,如章魚那樣巴住她身體,然後這肮髒的氣味在她體內生根,仿佛已經變成她章嘉棻肉體的一部分,與她糾纏到底。不管她表現得如何高傲與完美,表演得多麼有水準有氣質,這廉價肮髒的感覺怎麼樣都死不盡。即使那些男人碰的是酒店小姐,可是他們興奮的看著她的眼光,她完全知道這些男人腦子裡想些什麼,她沒有被碰觸,但肮髒感如此真實。她是他們意×的對象。

  她作嘔,不願喝桌上放的酒或水,嫌那些杯子髒。這可惡的命運,像囚籠關住她,如果她沒有作主的自由,那麼和死人有何差別?如果她討厭卻一定要留下來,那麼她長著這兩條腿做什麼?她跟殘障沒有差別。難道她這麼努力上進,要求自己完美,不過是為了掩飾這一身的肮髒氣味?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死。

  譬如,這種時候,那揮之不去的絕望……

  砰,門被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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