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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被阿威講得好奇了。

  晚上,餐廳打烊後,美裡溜進去,晃進廚房,那兒幽暗潮濕,充斥食物氣味。

  她看見宮蔚南站在流理台前,水龍頭嘩嘩開著,他不知專注的在清理什麼,那溫柔的神情,是美裡沒見過的。那表情使美裡困惑,四下無人時,宮蔚南才流露出這種溫柔的神情嗎?

  水聲嘩嘩,宮蔚南沒聽見美裡靠近。美裡停在他身後,踮腳,窺視,發現流理台放著專門丟廢棄食材的桶子。

  宮蔚南拾起軟爛的絲瓜果肉,兩手緩慢地耐心地一一剔出種子,一旁還有清洗過的,放盤子上的南瓜子。知道美裡愛收集種子,後來他就交代廚師將蔬果的廚餘另外放,然後晚晚親自來沖洗挑揀出種子。嘴上不說,但其實很喜歡美裡的一雙魔手,喜歡她能將一粒粒種子養成翠綠的一盆盆小森林……

  美裡偷偷看著,已經夠驚訝了,忽然,聽見他說話——

  “給你們洗了澡,是不是很高興啊?”

  宮蔚南對著種子喃喃說話,那模樣,就像她平日也會對心愛的盆栽呢喃。這是她的怪癖,他怎麼也一樣?

  宮蔚南笑著對種子說:“你們要感謝費小姐啊,她會把你們養得很漂亮……我說你們真是走運了,要不是她,你們可是會跟髒臭的餿水在一起……”

  不小心窺見這麼隱私的一面,美裡慌了,悄悄後退,離開廚房,跑回住處。一路上,心頭怦響,耳根熱燙。進房間,她背抵著門,眼睛瞪大,胸腔劇烈起伏。

  那是宮蔚南?那、個、溫柔的男人是宮蔚南?!而且,他跟她一樣?都對植物講話?

  瞥見如頑石般剛強的男子,溫情的一面,美裡覺得如遭電殛,麻麻熱熱,而且慌。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袋燒燙,呼吸好亂,膽小地逃回來。為什麼在夜深時,瞥見溫柔的宮蔚南,要落荒而逃?震驚後,是一陣恍惚。

  房間昏暗,窗臺花架上,種子盆栽,夜色中,亭亭玉立著。她摸住電燈開關,又頓住要開燈的動作。突然害怕,燈太亮,會將她的心曝光。側身,軟靠著門,瞧著屋外老樹,白千層默然黑著。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原來那些種子,全是宮蔚南耐心搓洗乾淨的?都是他柔聲哄過的?送來讓她愉快種下的……為什麼不直接拿給她?他不好意思嗎?為什麼不好意思?還是……難道……對她有意思?

  啊,蒙住臉,越想越荒謬。她撲倒在床,不准胡想……不,不准……越不准越想入非非……結果,她睡後,作了個詭異的夢。

  夢中,光天化日,她坐在窗前,浴在光中,安然地下種一顆種子。她澆水,看有機土墨黑,種子忽然膨脹迸裂,泥堆裡,裸出一顆鮮紅跳躍的心。

  奇怪,夢中,美裡也不怕,徒手撥開濕土,挖出怦跳的心,捧在掌間,看它跳躍,感覺到它的震動,溫熱潮濕,貼著掌心跳,美裡困惑望著……

  身後,有人怒道:“還我——”

  她回頭,看見宮蔚南。

  他鬱著表情說:“那是我的。”

  將心捧還他,他伸出雙手——沒拿走心,那雙大大帶厚繭的手掌,握住的是她的雙手,和她一起感應心跳。她訝然無語,手中的心,胸腔內的心,都熱烈跳動。

  她注視他,他也盯著她看,用一種哀傷的目光看著她。

  “你為什麼種我的心?既然種了,就要負責……”

  美裡驚醒了,按住胸口,那兒,心咚咚跳著,在漆黑裡,倉皇失措,六神無主。

  她聽人說,夢是有意義的。是因為現實生活壓抑住什麼,夜裡,才借著夢釋放。美裡不明白,是罪惡感讓她作了關於宮蔚南的夢?還是……別的原因?

  ***

  炎炎夏日,烤得人昏懶。

  午後,日正當中,肥狗阿旺,仰躺在泥地上,眯眼敞肚,正激情磨蹭被陽光烘暖的路面,抵禦背脊搔癢,卻越磨越癢,它呵張著嘴,似痛苦,似爽快……

  蘇飛雅焦躁地在木屋前廊來回踱步,罵著購物台客服。

  “為什麼是黑色的?SHIT!明明跟你們要白的白色的!什麼?還要二十天?喂,知道這件很搶手,可是我已經訂成功了欸,是你們的錯要怪我嗎?莫名其妙,你希望我找律師告你們嗎?什麼態度——”她手中拎著快遞來的CHANEL洋裝,火冒三丈,為了送錯的網購商品罵人。

  另一邊,攤開的躺椅上,鄭宇宙戴著墨鏡,穿著花襯衫運動短褲,正躺著做日光浴。墨黑鏡面,倒映兩個追逐身影,跑來,跑去……在白千層樹下穿梭奔跑,是一大一小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威拿著水槍追美裡。

  “打不到就打不到,你跑太慢了啦!”美裡跑給他追。

  “我打,砰砰砰砰——”

  “沒射中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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