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單飛雪 > 不白馬也不公主 | 上頁 下頁 |
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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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品常說:「那裡有免費的飲料可以喝,還能吹免費的冷氣,看免費球賽。」熙旺雀躍。「怎麼那麼好哇!」 幹麼?白雪翻白眼。是認識很久了嗎?明明第一次跟這孩子碰面,江品常真是 不矜持,跟誰都隨便好起來。 可是,也幸好有江品常在。她不用應付熙旺,熙旺單純可愛傻憨憨,惹人憐愛,面對他時,總教她矛盾,內心有種種掙扎。對他好,感覺像背叛媽媽,對他不好,又有罪惡感,很糾結啊。 「你看——」品常指著一地被雨打落的金黃花,問熙旺。「漂亮嗎?」 「好漂亮。」熙旺蹦蹦跳跳地跑去,撿起一朵。「這什麼花?」 江品常回答。「是阿勃勒。」 「阿伯樂?阿伯很快樂?我喜歡阿伯花。」 「是阿勃勒,興致勃勃的勃,不是阿伯很快樂。」白雪糾正。她跟品常都笑起來。 江品常說:「沒關係,就叫它阿伯花,非常美的阿伯花。」 熙旺撿了好幾朵,拽在懷裡。「我要拿給汪美美看。」 「汪美美是誰?」品常問,熙旺笑眯眯。 「坐我隔壁的女生,我好喜歡她。」 「那她喜歡你嗎?」 「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好多人都喜歡她,汪美美太漂亮了,我這麼糟,她才不 會喜歡我。」 「你哪裡糟了?」 「我沒有把拔……而且我很臭,汪美美說我好髒——」 白雪聽著,眼眶紅了。可憐的熙旺……唉。 至少,我比他幸運啊,我小時候,可是被當公主寵啊。 望著眼前黑暗長街,沿著公圜邊緣行走,一地是被打落的黃花。 白雪想起那年夏天,爸爸拉著她,指向樹梢的金黃花,告訴她花名。那是阿勃勒,那是黃金雨。情境相似,而人事全非…… 陳白雪驚訝,原來樂透彩券行因為世足賽,二十四小時營業啊。裡面好熱鬧,一屋子都是人。 這裡有免費冷熱飲,天花板吊扇旋轉,冷氣涼爽。 不睡的人們群聚著,對懸吊牆面的大型液晶電視或鼓掌或狂噓。 「你看喔,誰先把球踢進去就贏了……」江品常教熙旺看足球。 白雪不看世足,她對運動沒興趣。但是,她被這些激動的球迷感染了,他們一起為球賽歡呼或氣惱,看參賽隊不顧一切拚盡力氣,奮不顧身追搶那顆球,在這賽程裡,他們揮汗、他們狂吼、他們宛如赤子,對足球的熱情、為祖國爭光的決心,感染了電視機外的陌生人們。 這是狂野的比拚。 在響喊歡叫聲中,白雪忘了嫌隙,也變回孩子,與熙旺好激動地鼓掌或喊叫。四點半,球賽結束,熙旺早就喊累了,趴在桌上睡。 「喂?回家了!」白雪搖他。 「讓他睡吧。」江品常將他拉起,他模模糊糊地應了聲。 「媽媽——」 江品常蹲下,讓熙旺趴上他的背。 他就這樣一路背著熙旺,跟白雪走回去。 黑柏油路,還漫著水氣,未幹的水漬,一汪汪。倒映出,路燈的橙黃光。兩邊公寓,住戶家門外,都養著盆栽。 夜晚幽靜,只聽得他們倆的腳步聲、遠處馳過的汽車聲。有黑夜做背景,黃路燈點綴,被雨水洗過的路樹,顯得更青翠。誰家養著的七裡香,開小白來,一陣香。 「我不行了,好困。」白雪打呵欠,伸懶腰。 「小心。」忽然他拉住白雪。 原來她腳前,有一隻正爬行的小蝸牛。「是……蝸牛?」白雪蹲下瞧,它好傻,駐足在路中央。 「旁邊還有一隻。」品常說。 「那邊也有?怎麼忽然這麼多蝸牛?」 「下過雨的晚上,路上常會有蝸牛爬行,很多會被踩扁或讓汽車碾死。」 「我以前都沒注意到。」 「它們是從那裡爬出來的。」江品常指給白雪看。 那是某住戶家門外,巨大的石花盆,裡邊土壤,銀光閃閃,絲絲牽連,都是蝸牛爬過的痕跡,往那黑土堆裡瞧,好幾隻也慢吞吞地緩行。 她以前匆忙,都沒注意到雨後暗黑馬路,有這些迷你過路者。 白雪拿出相機,對著它們拍照。「我要畫它們,你可以等我一下嗎?」剛好要繪製筆記書,趕緊拍素材。 「你拍吧。」 江品常站在她身後,背著熙旺靜靜耐心等。他看白雪拍了這只,又拍那只,蹲下拍、側身拍,拍得沒完沒了。他沒催促她,神色恬淡寧靜,仿佛時間對他來說不存在。 「好了。」終於拍夠了。 她說:「可以走了。」講完,有點不好意思。「好像讓你等很久呴,要不要把他放下來?很重吧?他也太享受了。」 「沒關係,你等等我。」 「你也要拍?」 「不是。」 江品常不拍蝸牛,他扛著熙旺,緩緩蹲下,將橫行路上,不知危險的小蝸牛們,一隻只撿回花盆裡。 白雪驚呆。看他很耐心地,將一隻只蝸牛撿回土裡。帶它們回家,免得被人車踩輾。 白雪想不到有這種人。臺北生活不易,人人繁忙壓力大。哪個男人有這等閒工夫,蹲在路上撿蝸牛?吃蝸牛還比較可能。 而眼前,江品常卻好自然地這麼做。 他置身的世界,似乎和她所處的不相同。 他又是蹲下,又背熙旺,一下蹲一下走來走去的,但他行動從容、神色淡定,熙旺睡在他背上,過程中完全沒被驚醒,仿佛他的背是一席好床。 和江品常相處,時間仿佛慢下來了。和他在一起,世界好像安全又和平。蝸牛在他手中回到家,熙旺在他背上睡好香。 被雨洗過的路樹散發清新氣,白晝熾人的暑氣消散,深夜驚人的雷雨已歇。夜色如煙墨,天地涼爽,換白雪靜靜等他把蝸牛都帶回家。 望著他,看得失神,有恍惚感。 當你看到一個人,無房無車無資產,兩袖清風還活得真安然。你間接地,似乎也感染到安心的力量。原來,活著,可以這麼自在安然。即使,兩手空空,姿態也能這樣輕鬆。 回到白雪家門外,當她拿出鑰匙要開門時,身後的江品常調侃她。 「這次要我先在門外等多久?」上回她花了快半小時收拾家裡。 白雪瞥他一眼,無奈道:「不用了,直接進來吧。裡面非常精彩呢……」 門打開,江品常退一步,好生讚歎。 才多久沒來?這兒已面目全非。 入門處,一堆女鞋,東倒西歪地散置,要踢開它們才能順利進客廳。 然後是刺鼻的酒精味,陽臺牆邊堆著空酒瓶。客廳茶几一團混亂,女用包包亂扔,長椅上都是散落的衣物。報紙、雜誌,地上有污漬。處處是掉落的髮絲。 「你的貓呢?」不見那只愛慕他的貓。 「養在房裡。」白雪歎息。「怎樣,很精彩吧?」 「嗯哼。」完全可以理解她為什麼要賣屋。 這裡髒亂不堪,白雪無力收拾,考慮棄屋逃亡。 「這已經不是我的地方了。」 「看樣子你被敵軍攻打得相當厲害。」品常玩笑道。 「是啊,只剩房間是我領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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