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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手一松,手上的袋子掉在地上,滿地滾著罐頭。

  至勤的笑容也跟著稀少起來。兩個人住在一起,相對無言。氣氛窒息而凝重。

  直到穆棉超過半夜四點鐘才回家,卻連通報平安的電話都沒有,至勤終於爆發了。

  「連通電話都沒有,你是手斷了還是腳斷了?沒想過我會擔心嗎?」

  至勤瘋狂的叫了起來。

  穆棉卻只是冰冷的抬起眼睛,那雙清清亮亮的眼睛卻沒有一點生氣,「我有行動電話。」

  「晚歸是你要打給我的!你不明白阿?」

  穆棉沒有答腔,垂下眼瞼將套裝脫掉,「我要洗澡。」

  「不准走!」這些天的焦慮累積,已經超過了臨界點了,「我受夠了!如果你要我走,直說就好了!不用這樣冷冰冰的對著我!」

  穆棉背對著他,全身僵硬了一下。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

  「你等這天很久了吧?」她的聲音輕柔如耳語,「這樣你就可以飛到她們的身邊去。」

  「她們?什麼她們?」至勤又生氣又悲哀,「不要顧左右而言其它!

  你準備接受良凱了,對不對?」

  「那你又準備接受誰了?」穆棉轉過臉來,她的臉像是打了一層石膏,表情冷靜而呆滯,「學妹?鄭華年?範心怡?江薇?還是陳雪諸?」

  大吃一驚,「你……穆棉……你居然窺探我的隱私!」她怎麼知道那些女孩子的?「她們都很單純,不要隨便對她們動手!」他突然覺得害怕。

  一下子,穆棉的眼神失去了焦距。至勤在她眼前模糊成一團,幾乎什麼都看不到。她盤起一條腿坐著。

  「我什麼都不會做。」出神了一會兒,「算是我錯好了。都是我的錯。」

  「她們只是朋友……」至勤心底卻覺得刺痛。穆棉……穆棉為了想他離開,所以故意這樣做嗎?

  良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門是開著的。」穆棉輕輕的說。

  他開門,寒氣嚴森森的撲上來,將他幾乎奪眶的眼淚凝固住。

  等那聲鐵門關上,穆棉緩緩的溜倒,躺在地毯上,濃厚的長髮無助的蜿蜒著。她的神情依舊呆滯,沒有悲喜,也沒有眼淚。

  這樣好。失去了就不用再擔心。心臟也不用繼續開著大洞。因為已經沒有心臟了。

  曲著身子側躺,這樣可以減輕心口淘空,痛苦的感覺。躺了很久很久,躺到日光金黃的鑲著窗邊。她乏力的四肢爬行的找了藥吞下去。用最正常的聲音留了言給良凱,沉沒到安靜死亡般的睡眠中。

  過了兩個小時,至勤推開房門進來,望著穆棉灰敗的神情。他伏在穆棉的被上,乏力的連痛哭都沒有眼淚。

  穆棉的話在他心底迴響著。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緩緩的擴大,交集。我沒愛上她們,為著自己辯解著,只是比較要好一點,只是跟她們聊天比較愉快。

  但是,他多久沒跟穆棉聊天?從來不向穆棉提她們,是體貼?還是私心?

  說這些都來不及了。

  垂首坐了一會兒,他開始慢慢的整理東西,一夜沒睡的疲勞,讓他手腳有些不靈光,連存摺都掉到字紙簍裡。

  去撿的時候,卻發現了藥袋。

  穆棉?穆棉為什麼要到T大看病?這兩天沒聽見她咳,也沒有生病的樣子。

  她最討厭醫生了。怎麼會自己去看病?什麼病?

  他覺得荒謬。日日和穆棉住在一起,居然不知道穆棉生什麼病。

  推開歉疚的感覺,開始細細的翻著抽屜,找到了相似的藥袋,裡面的藥已經吃了一半多了。

  各拿了些和外包裝,到醫院問人。

  「這是百憂解。」

  「什麼?」

  「百憂解嘛!就是專門用來治療憂鬱症的藥,療效不錯。」

  憂鬱症?穆棉有憂鬱症?我和她住在一起這麼久……居然不知道她有憂鬱症?

  我在幹嘛?

  回到空空蕩蕩的家裡,長期習慣的囂鬧,在乍然的寂靜中,突然讓他好生不慣。

  這種寂靜,就是每天穆棉單獨面對的。因為這種孤獨,所以穆棉犯了憂鬱症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穆棉打開門,在玄關坐了一下,雙眼死寂的望著虛空,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至勤的存在。

  但是掃過至勤的眼神卻不再有任何波濤。那是放棄的眼神。

  至勤沒有說什麼,「吃飯了。」

  沒有違抗,靜靜的坐在餐桌進餐。

  「我沒走。也不打算走。」至勤說,「你說過,我是你的貓。我可以留在這裡。」

  她的湯匙停在半空中,像是一下子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歐,是阿。你是我的貓。你可以一直留在這裡。」然後她繼續低頭吃飯,沒有說話。

  吃過飯,她坐在牆角,抱緊貓玩偶。至勤望著她,想要握她的手,卻被閃掉了。

  「不要對我好,至勤。」穆棉低低的說。

  「為什麼?」

  她沒有說話,將臉埋進玩偶毛茸茸的頸子,抱著貓玩偶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

  「是我忽略你。我不是只好貓。」

  良久,輕輕的,穆棉說,「你是人,不是貓。」

  將臉偎著玩偶,穆棉看起來像是個小孩,卻不管至勤說什麼,她都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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