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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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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虛空,虛空仿佛也正冷冷的回凝她。這世界上除了自己,似乎再也沒有別人。 電話鈴聲驚破了靜夜,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拿起話筒,正納罕會是誰打來時,崇華溫柔卻疲憊的聲音已經說了「哈羅」。 「晚安。」她不似白天的嚴厲,嗓音脆弱而溫柔。 「老師,要不要去喝一杯?」崇華懇求著,「只面對自己的影子,我快受不了了。」 「你那些女朋友呢?」豔然抹了抹臉,疲倦的笑,「我老了,已經不是晚上會出去鬼混的年紀。」 「……」沉默良久,「我現在沒有心情照顧任何小女孩。對不起,我不該打擾老師,我的確很自私……」 這夜,若是不出門,也是空對著自己的影子吧? 她輕歎一聲,「你想去哪裡?」 或許是同病相憐,也或許是孤寂湧上心頭,令人無能為力,她答應了崇華的邀約。 兩人默默的在淒清的街上行走,原本預定要去的PUB正在整修,只有另覓他處。崇華走在豔然的左邊,臺北的街頭,濛濛下起冰冷的細雨。 「小心!」疾駛而過的計程車濺起肮髒的泥水,崇華趕緊護住豔然,自己的牛仔褲上卻濺染了斑斑污泥。 看著拿傘的他左肩都被雨水淋濕了,不知道為什麼,豔然喉頭有些哽咽。 被愛護照顧的感覺多麼美好呵。 「去黑貓中隊吧?」她的聲音分外柔媚,「我想你會喜歡的。」 兩人並肩走入門口掛著黑貓勳章的主題小酒館,裡頭已有些客人,卻不會多到令人窒息。 天花板倒吊著降落傘,垂下來像是豪華的簾幕;店裡到處擺著模型槍、彈匣,軍用油桶被拿來當作小茶几使用。整家店彌漫著濃重的軍事味道,像是戰地休息處。 「我父親很喜歡這裡。」她微笑,「常跟同袍一起來。」在她還小的時候,父親會帶她一起來,讓她坐在膝蓋上,聽叔叔伯伯講軍中軼聞。她之所以會研究軍事史,跟這段美好的童年回憶脫不了關係。 吧臺上方的電視正播放著「勇士們」,他們兩人默默的看,不用交談,只要身邊有個人,就覺得有所慰藉。 「戰爭很殘酷。」看完影片,崇華下了結論。 「現實都很殘酷。」豔然輕輕喟歎,抿了一口「鹹狗」,鹽粒和柳橙汁的甜混合著酒的苦,幾味雜陳,多麼的人生。 「不是每件事都殘酷的。」崇華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螺絲起子」。 豔然凝視了他一會兒,「為什麼?照顧那麼多女孩,不累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女孩子生來就是該被疼愛的。她們……並沒有把我當成終點,只是暫時在我懷裡休息,能夠讓她們感到安慰,我就很開心了。」 「……」豔然微張著唇,有些愕然,「那愛上你的女孩怎麼辦?愛是獨佔性的。她們的傷心怎麼辦?」 「所以我一直很坦白呀。」他眼神清澈,卻也坦白得讓人覺得殘忍。「老師,我不是好人。我迷戀各式各樣的女孩子,她們不同的芳香和心靈、肉體,都讓我有不同程度的著迷。對每個女孩我都是認真、誠實的,就因為我是這樣的壞人,所以她們要離開,我不會挽留。」 他的聲音慢慢低下來,「……因為她們值得更好、更專一的愛情……而不是我這個無藥可救的花花公子……」 望著他,不知為何,兩行淚緩緩滑落豔然雙頰。 「老師?」崇華訝異的拿出雪白的手帕,「怎麼了?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說不出話來,心裡有股濃重的愁緒和感傷。訂婚的那個女孩是她的學生,一個頗有才華卻相貌平庸的女孩。那女孩曾經因為情傷自殺,早就是校園裡悄悄流傳的八卦,但是崇華卻努力的追求她,百般照顧呵護,直到她重新站起來,找到新的幸福。 現在又為她鬱鬱寡歡,懷念不已。 「……你是個很笨的花花公子。」任他拭去頰上的淚珠,豔然的心悄悄融化。 這淚……是為他流的? 崇華將臉湊上前,輕輕吻去她的眼淚,沿著眼淚的軌跡,輕輕吻上她的唇——這是一個溫柔而香甜的吻。 「讓我照顧你,好不好?」他的耳語像是惡魔的誘惑。 「明日又天涯。」她閉上眼睛,「明天會發生什麼,我永遠都不想預測。」 「那且記今宵之歡吧。」他有力的擁抱,填補了彼此心中的孤寂。 吧台的角落,兩人忘情的擁吻,像是再也不會有明天。冬雨的寒冷,只有彼此的體溫才能夠抗拒。 是酒精,是孤寂,抑或是心動?她不想分辨,也無力分辨。 且記今宵之歡。今夜,她用不著一人孤枕,任寂寞啃噬。 頭痛欲裂的醒來,豔然昏昏沉沉的按住太陽穴,發出一聲呻吟。昨晚真的喝太多了。 不情願的睜開眼睛,赫然驚見崇華俊逸的睡顏就在她眼前。 她微張開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不應該出現在自己床上的人。 這是夢吧?一定是夢!大概是她修女的生活過太久了,才會產生幻覺。她鴕鳥的把被子拉高蓋住頭,告訴自己,昨天的一切不過是場春夢,只要眨眨眼,崇華就會消失…… 但是,當她悄悄將頭探出棉被,卻發現他並沒有消失,反而將她抱緊一點,皺著眉頭咕噥兩聲,又睡熟了。 哇啊~~她抱住頭,在心裡發出一聲慘叫。不會吧?昨天晚上……他們不是接吻而已嗎?兩個人喝了十幾杯酒,接吻、擁抱……然後崇華送酒醉的她回家…… 然後呢? 大腦叮的一聲斷線了。果然酒後會亂性,她在半醉的狀態下,又和崇華…… 天!豔然的臉轟地紅了起來,眼眶卻發熱了。難道自己真寂寞到這種地步,連跟學生都這樣不清不白嗎?她還有什麼資格當老師? 強烈的羞愧讓她想跳下床,卻被崇華抱得更緊。 他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豔然,你要去哪兒?我不准你又偷偷跑掉。這裡是你家,你還想跑去哪兒?」 「我我我……你你你……誰准你喊我的名字?豔然不是你叫的,你是我的學生,我……我……」越想越羞愧,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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