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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沒有她的臺北,只有夏日狂暴的驟雨,和仿佛永無止境的酷暑。他越來越難忍耐,這樣日復一日、月複一月,沒有盡頭、絕望的思念。

  唯一可以憑弔逝去戀情的,只有大門永遠深鎖的豔然家。那門鎖住了曾有過的笑聲與歡愉,將他阻隔在外。

  半年來,他天天報到,直到門上張貼了中介公司的出售字條。

  最後一絲希望瞬間破滅殆盡,連可供憑弔的地方也即將失去。

  他騎上豔然留在公寓外沒帶走的變速腳踏車。這是豔然最喜歡的交通工具……

  迎著風,他淚盈於睫。豔然騎腳踏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風景吧?

  他心痛加劇,心臟像碎裂成粉末,卻還勉力跳著。每一次的跳動,部是劇痛的開始。

  回憶豔然,像是無期徒刑。但是這場牢獄,他卻無力逃脫,也不想逃脫。

  這是場無法終止的徒刑。

  崇華拿到碩士學位那天,謝絕了朋友的邀約,自己買了一手啤酒,靜靜躲在豔然家附近的小公園喝。

  綠蔭深深,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豔然房間的窗戶,只是朱簾改。

  過了半年而已嗎?他卻覺得這半年如此悠長、如此難熬,像是過了一輩子。

  他還忘不掉豔然,隨著時光流逝,思念加劇,對她的一切反而更加戀慕。像是他負心過的所有靈魂一起反饋,他終於懂了那些女孩傷心的眼淚。

  懺悔而惶恐,他仰望蒼天,卻不知道該向哪個神祇禱告。

  一罐又一罐的啤酒,讓他臉孔發紅,雙手顫抖,醉得了身體,卻醉不了心。

  「豔然……」他痛苦的喊出這個名字,低低的。

  樹影搖曳,帶來夏天清爽的風,落在掌心的淚卻是滾燙的。

  豔然……

  他連呼天搶地的嘶吼都沒有力氣發出來,真正的悲絕不是吼叫可以解決的。

  終於醉倒在清涼的石桌上。曾經瀟灑乾淨宛如天使的白馬王子,現在卻像是滿面風霜的流浪漢。

  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女孩悄悄接近他,眼中有著不應該存在的憐憫。

  從崇華出生開始就注視著他,不知不覺中,墨墨黑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魔界王子,有種弟弟般的錯覺。一帆風順的人生裡,二十幾年來所遭遇的挫折累積起來,不如這半年的折磨來得深重。

  即使是惡魔,也有女性的柔軟心腸啊。

  她悄悄的將一份報紙放在石桌上,隨即飛也似的逃上樹。坐在枝條搖曳的榕樹上,一彈指,讓崇華清醒過來。

  崇華睜開惺忪醉眼,看到了石桌上的報紙。他不知道自己看分類廣告幹嘛,只是無意識的看了幾遍,又厭煩的把報紙拿開。

  這個豬頭王子!墨墨黑握緊拳頭,巴不得把報紙塞進他的眼睛!一揮手,縱風讓報紙往他靠近點,力道沒拿捏好,竟整個撲到他臉上。墨墨黑見狀,不禁為自己兩光的法術感到絕望。

  崇華氣得把報紙一扯。

  「東大博士班招生?」基於一種莫名的理由,崇華展開被他揉成一團的報紙,仔細的讀了起來。

  豔然失蹤時,他第一個想到她會去的地方就是東大,畢竟她的好友巧思在那兒。

  但是,東大的通訊錄讓他失望了。查了好幾遍,就是沒有豔然的名字。一個人決心想消失,是誰也找不到的。

  或者,他該親自去確定一下?就算沒有豔然的蹤影,至少可以去求巧思。豔然一定會跟她聯絡的。

  總有一天,他能感動巧思,答應讓他再見豔然一面。

  絕望的深淵裡,似乎燃起了一點點希望的光芒。

  「你喔……」白帥帥的聲音突然在墨墨黑身邊響起,嚇得她差點摔到樹下。

  白帥帥敏捷的一把抓住她。多年的相處,將他的反應神經磨練得一等一。

  「萬一被大王知道,你恐怕也不用流放了,直接就地處決還比較快。」他眼神憂鬱,並肩和她坐在枝條上。

  蟬聲細細,兩個小惡魔卻心情沉重。

  「我……我覺得這樣兩地相思,王子反而失去負心的機會嘛。」墨墨黑硬著頭皮擠出理由,「乾脆讓他們見面,所謂相愛容易相處難,不然王子永遠都提不起興趣開發新的負心對象——」

  「聽你在唬爛。」白帥帥歎了口氣, 「別人失戀,你幹嘛跟著吃不下、睡不著?」

  「我……我哪有。」墨墨黑咬唇,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有什麼問題,我會自己扛起來,因為我沒跟你商量就——好痛!你幹嘛打我?」她抱著腦袋怒視白帥帥。

  「笨蛋!」白帥帥浮現惱怒之色,「這二十幾年的相處都白搭了是吧?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要流放一起流放,要死一起死!有你這麼笨的搭檔,我早就覺悟了。」

  「你就很聰明嗎?」墨墨黑有種放心又想哭的感覺,「惡魔才不該有福共享、有難同當……都是人間的壞影響啦……」

  「嗯,這都是人間的壞影響。」白帥帥嚴肅的重複,沒注意到樹下指指點點的人群。

  坐在柔細的枝條上隨風搖曳是很愜意,只是……他們又忘記隱身了。

  很順利的,崇華考上了東大博上班。

  開學了,他刻意選巧思的課。大老遠看到她,笑著跟她打招呼,她卻視而不見的走了過去。

  手尷尬的懸在半空中,他並沒有生氣。這是應得的報應吧,他苦笑。

  東大的校園很大,豔然的變速腳踏車派上了用場。將車停好後,訝異的發現有輛一模一樣的腳踏車停在車繃裡。

  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牌子的腳踏車不多,除了豔然,他沒見其它人騎過。

  拿起背包,他決定再去拜訪巧思。不管她多麼鄙視自己,豔然的下落,也只有她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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