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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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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著她的從容,「你是鹿島靜子吧?我聽鹿島夫人惦念過你。」他不客氣的眼光令人想回避,「我是山本雄之,聽說鹿島夫人不舒服,過來探望她。」 靜沒有回避目光,仍是一派平和,「我的確就是靜子。奶奶剛睡下,我不好攪擾她。您要改天再來呢?還是進來奉茶?」 他沒有回答,仍然用帶煞氣的眼神望著她好一會兒,被她的不畏不避逗笑了,「你不像臺灣女孩。」 「我早就不是女孩了。」靜回答,「你以為臺灣女人該是怎麼樣的呢?」 「聰明,卻傲慢。」他的回答也充滿了傲慢。 「不管是男是女、國家膚色,都有聰明而傲慢的人。臺灣有聰明而傲慢的女人,當然也有謙沖自牧的女子。我相信日本也是。」 「……我年輕的時候去過臺灣。」他開口,在沉默了一會兒以後,「我以為會看到書裡描繪的靈秀中國女子。」 「你想看那樣的女孩,應該去上梅。臺灣已經洋化太深了。」 「我去過了。」他又緘默下來。 「你喜歡的那種中國仕女,只存在於過去的歷史洪流。」靜拂去滿頭的櫻花,「不存在於現在的世界。」她伸手,「這邊請。」 她在茶室招待雄之,正坐的安然。 「很不習慣吧?」他笑笑,「現在很多日本女人也不會正坐了,你不用勉強。」 「六歲之前,我是讓奶奶教養的。」她溫柔的笑笑,「有些事情像騎腳踏車,學會了就不會忘記。」 「包括日語?」他凝視著靜,尋常女子要不害怕,要不就滿面紅量的低下頭,靜卻這樣泰然。「你甚至有些京都腔調。」 「當然,我也自修。沒敢忘記奶奶教過我的語言。」 望著這樣自持的女子,他不禁有些佩服。他聽鹿島夫人說,靜子還比他大五歲,親眼見到的時候,實在怎樣都不敢相信。 她這樣溫柔嫺靜如少女。瘦弱的身材像是一株楊柳,悄悄立在繽紛的櫻花旁,花事再鬧,她仍然站出——春的寂寞。 若不是抬起眼來,那狹長狐眼裡清澈的洞悉,洩漏了她曾經歷的憂歡與風浪,他不相信是鹿島夫人快不惑的孫女。 穿上和服的她,會不會比日本女子更適合站在櫻花下?她配穿楊柳綠。 沒等奶奶醒來,雄之就告辭回去,匆匆地。 靜只漠然的送客。不知道她在異國,已經點燃了這男子的熱情。 收到整套友禪的華貴和服,她才驚覺這男子的用心。 「嘩——好美的楊柳綠友禪。」幾個女傭擠在一起驚歎。她看了看整套的和服,皺了皺眉,「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奶奶倒是氣定神閑,「收著吧。雄之難得送禮給女人,他都送了,你不收,他會覺得很沒面子。穿起來給我看。」奶奶吩咐女傭幫她穿戴梳妝,雖然無奈,靜還是順從的換上。 奶奶看著打扮好的她,不禁一怔。 「誰相信你不是我親生的孫女?」奶奶翻出舊時相簿,「我也曾有過相類似的友禪。」 令人不敢相信,她和年輕時的奶奶意外的相似。望著鏡裡的自己,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自已是美的。 真想穿給深雪看。 這想法像是一根針,飛快的刺進心口,痛得會痙攣。遺忘竟是如此困難。 遺忘如此困難。 你田頭看著那消瘦的背影,抱著這樣複雜的情感。 匆匆地,十一年的光陰就這樣過去,看到相似的背影,還是在你心裡激起無盡的漣漪。 怎麼會是她呢?你啞然失笑。 這裡是成田機場,她最不可能來的地方。這幾年,你的部下不斷回報她的行蹤。喜愛流浪的她,走遍了五大洲,就是不願意到日本。 你很清楚為什麼。 她是這樣的自持,這樣的驕傲,這樣的不願意變成你的負擔。為了早點與她相逢,你幾乎將命豁出去,清除擋在你面前的妖魔鬼怪。 只有成為萬鬼之王,你才能夠將她安置在你身邊,這是身在魑魅之中,支撐你的惟一目標。 「木村直雄先生?」穿著黑衣的霸氣男人朝著他鞠躬,「山本先生等您很久了。」 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墨鏡底的俊秀下沒有什麼表情。 在你心裡,你永遠不是「木村直雄」。你是「深雪」,楊靜的「裡見深雪」。為了回到靜的身邊,你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就算雙手沾滿了血跡,甚至罪孽,或者是,死。 都可以。都沒有關係。 只要能夠回到她的身邊,呼吸她那安寧的氛圍。你常覺得孤獨,只有她的存在,讓你覺得你還有親人。 即使是沒有血緣的親人。 或許她不再等待,或許她從來不曾等待。你凝視著冰冷的月色,隔著墨鏡,這世界顯得如此晦暗。 但是你生命有著永遠不會落下的月,安靜的照著你沒有光亮的前路。 §第二章 深雪之章 「沒有她的行蹤?」深雪向來冷漠的臉,顯得更僵硬更無情,像是副面具一樣。 部下們瑟縮了一下,「是的,總長。」 她離開了? 揮揮手,「夠了。以後不用監視她了。」部下恭敬的行了個禮,將資料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地瞪視著桌子上的報告,許久許久,姿勢都沒有變。 等他拿起報告,看著靜的臉一頁頁的出現,直到最後,部下大約挖空了心思,才寫下了「出國,暫時行蹤不明」這樣的訊息。 看了看日期。那時候正為了子尉,將所有置在臺灣的人傾巢而出,卻在這樣的空檔中,靜悄悄的消失了。 沉重的站起來,走進密室。 那是他最喜歡的海報。部下細心的幫他照回來,穿著簡單白毛衣的靜,只別了一隻水鑽別針。半對著鏡頭,似笑非笑的。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看出來,那別針上有著花體英文:「my deep snow」。 以為……以為到那天的時候,可以高高興興的去接她,給她安全與榮耀……他的肩膀垮下來,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到底為了什麼。 他拿下墨鏡,發過誓的,只讓靜看自己的眼睛,誰也不能,誰也不能。凝視著她。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靜的時候。 她穿著雪白襯衫和格子圍裙,在美麗的雨霧中,翩翩走來,撐著粉籃小碎花的雨傘。杏花春雨將傘面鑲上一層層的珍珠雨串,她的臉粉嫩的像是冉冉飛舞的白櫻瓣。 她挪過傘,「你就是深雪吧?為什麼在這裡淋雨?」 「我喜歡雨,」抬起跟看她,年幼的深雪想念東京,想念滿天紛飛的細雪。他和母親非自願的被放逐在這個常綠之島,只有冰冷的細雨才讓他有點家鄉的氣息,「臺灣看不到雪。」這美麗的女人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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