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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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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鬧吧。」雪荷一臉認命,「總比你去鬧石宰相和段侍郎好。」 「他們早就習慣了。」東霖璿說得很是理所當然。 雪荷翻了翻白眼,只覺好氣又好笑。 秋涼如水,她不由打了個冷顫。 東霖璿握著她冰涼涼的手,驚異著,「才秋天呢,你就這般畏寒,那冬天可怎麼辦?」幫她呵著手。原想趁這月夜散步談心,卻又怕她著涼,只得作罷。「還是回去吧。」 他深深吸一口微寒的空氣。月光下的御花園宛如琉璃打造,深深淺淺蒙著一層銀色光芒,身邊跟著知心可愛的人兒,他登基為帝以來,少有這般閒適的心情。 雪荷壓抑住喉間的咳意,抱著東霖璿的胳臂,「再留一會兒吧。皇上很久沒出來溜溜,悶壞了吧?」 東霖璿笑了笑,摟著她細瘦的肩膀,將自己的溫暖分給她。「說悶,的確有些悶。尤其現在不比以往,科舉進士和世家外戚之爭越演越烈,我必須居中坐鎮調解,哪像以往還有閒情出外溜溜。現在皇上可比倡家難做,花街姑娘還能打烊,當皇上卻是不能打烊的,動不動就有人要面聖說個清楚,連睡覺都得被挖起來,你說做皇上還有什麼意思?」 雪荷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怎麼雪荷倒看皇上還挺樂的?隔山觀虎鬥呢。」 「你呀,到禦書房沒多久,倒讓中鈺和莫言給教壞了。」東霖璿揉揉她瘦小的肩膀,「他們自己愛鬥,我也只是看著,幫著搖旗呐喊罷了。」 雪荷無奈的搖搖頭,依舊是滿臉笑意。「你呢,臉上笑嘻嘻,兩邊排解,像是誰的話都聽。其實呢,誰合了理,把東霖百姓的利益擺在前頭,門第官階啥都不重要,是不是這樣?」 「呵。」東霖璿笑了,「讓你當更衣真是糟蹋了。你怎不來考個女狀元?我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幫手,也不用天天熬夜看奏摺熬到上火了。」憐惜的撫著她越發纖瘦的背,「怎麼著?朕讓你累壞了?越發瘦得可憐。奶酪蛋有沒有按時吃?還是不吃肉?」 「我都按時吃的。」雪荷溫柔的笑笑,「雪荷打小身體就不好,又不是進宮才這麼著。我很喜歡跟著皇上到處跑的,不要為我擔心。」 東霖璿望著嬌弱卻又堅韌的她,眼底滿是驕傲。原本只是因為私心想把她放在自己保護得到的地方,卻沒想到她這樣聰慧,現在禦書房說什麼也少不了她了,有時沒她在身邊,他就覺得綁手縛腳,什麼都找不著,也沒辦法沉下心來辦公。 明知道她虛弱的身子骨和那些大臣們天差地遠,偏偏這樣累著她,難為她不但撐了下來,仔細又體貼的性子,不知明裡暗裡幫他緩和了多少次因議事而起的大小衝突。 思緒洶湧,他摟著雪荷,默默的聽著御花園裡水泉的泠泠聲響。 「雪荷……你的月事都准嗎?」漫不經心的問。 她嬌俏的小臉紅了紅,都這般親密恩愛了,卻羞怯依舊。「雪荷……向來沒個准的,也長過,也短過。」 「你這是血行不足,氣虛的緣故。」聽到她打了個噴嚏,他心疼得緊。「不愛吃肉就算了,多少喝些肉湯。我囑咐禦膳房,每天都送碗冰糖燉燕窩過去,秀女有沒有按時服侍你喝?」 「有的。」她溫馴的回答,「你不都在一旁看著我喝嗎?」 「有時我忙昏了,也忘了盯你。」他長歎了一聲,欲言又止,「太醫府良莠不齊……」沉吟片刻,「除了黃太醫,別的大夫都不許他們碰,瞭解嗎?」 雪荷盯著他的臉,有滿腹的話想說、想問,終究還是咽了下去,「……皇上,我知道了。」 兩人各懷心事,卻只是相偎著,沒人說出口。 聽見她又是一個噴嚏,東霖璿將自己的外衣寬下,裹著她。 「皇上,你會冷的!」雪荷想還他,「我已穿了貂皮披風……」 「穿著。」看她兩頰潮紅,心裡不禁擔心起來,「看來我是孟浪了,這種天拖你出來幹什麼?明兒開始,我有三天不在滴翠軒……」沒把話說完。 雪荷知道又到了他到三宮應卯的日子,原本不想哭的,不知道為什麼,心頭一酸,眼淚就這麼滴了下來。 「雪荷……」東霖璿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每日相見,時時刻刻相守著,他從來沒有這麼心滿意足過,而每到月裡的這三天……他越發覺得難舍。 硬把她拖出來吹冷風賞月,大約是盼能多聚一刻是一刻吧。他已經太習慣也太喜歡雪荷在他身邊,雖然她不說,他也知道這位嬌白的姑娘亦是這樣的依戀自己。 「雪荷,我是皇上。」他滿懷歉疚的想說明。 「我懂的,雪荷懂……」雪荷咬咬嘴唇,硬把眼淚逼回去,「皇上不同于尋常百姓,雪荷不該獨佔著皇上……」聲音越來越小,「這是應該的……其實皇上幾乎天天陪在我身邊,雪荷已經是……已經是……」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東霖璿摟著她,默默的望著月。他從來不希罕當皇上,卻不曾像此時此刻一樣,深深的厭惡自己的身分。 在冷風裡哭泣,又著了涼,天沒亮,雪荷已經燒得渾身滾燙,把東霖璿嚇壞了,半夜裡急急的召黃太醫入宮。 直到外頭喚早朝了,他仍沒有心思搭理。 「皇上,早朝了。」雪荷有氣無力的說。 她小手滿是冷汗,四肢冰涼,額頭滾燙,看得東霖璿的心也跟著翻攪。 「你沒好,我哪兒都不去。」偎在床邊,他親自幫她換毛巾,「一天不早朝又如何?」 雪荷臉燒得通紅,羞怯的笑了笑。她很高興……的確很高興皇上心裡這樣掛念自己。不過,她沒忘記自己的身分。 同樣的,她也不希望皇上因為她而忘記自己的身分。 「你是皇上。」她輕輕的說,掙扎著要起身,「你看,我已經好多了,若是你非要我一起去不可……」她抖著手拿衣服,「臣妾這就更衣跟你上朝去。」 「我不去。」他蠻橫地道,「我要在這裡!」 「皇上,」雪荷苦心勸著,「你是天下社稷所依歸的帝王呀……」 爭執到最後,東霖璿發怒了。 「罷了!罷了!」他煩躁的將她按在床上,「無論你嫁了誰,怕是都會這麼忠心吧?!」 她燒紅的臉慘白了下,「皇上?」 東霖璿擔心她的身體,又懊惱自己讓她著涼,想要待在她身邊,偏偏她又搬出那套君臣論。天知道他為了今晚得去三宮那兒已經很不高興了,她又說這些他不愛聽的話! 「你倒賢良!嫁了我就是最好、最為國著想的妃子;就算嫁到趙王府去,想來那殘暴的趙王爺照樣拿你當寶一樣看待!誰不疼你這樣體貼賢良的妻子呢?反正嫁誰都一樣,又何必嫁我?活活累死自己!算我多事,賴在這裡倒壞了你賢良的名兒!」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怔住了。雖是氣話,卻是東霖璿心底最深的隱憂。 疼愛著雪荷,享受她給的體貼與溫暖,心裡卻不免越來越不安。今日不過是命運撥弄,雪荷才進了宮,她這般溫柔體貼,滿心愛慕,到底是為了自己這個人,還是任何可能成為她丈夫的男子,都能享受她的柔情似水? 那個人,未必是自己不可。 這份認知讓他越來越煩惱,只好深深的推到心底深處。沒料到居然在她催自己上朝時,脫口說了出來。 雪荷咳了一聲,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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