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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望著身上插滿管子、臉上罩著氧氣罩的詹慶義,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表情越來越悽楚。

  主治大夫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她會意的和主治大夫一起走出病房。

  「情形怎麼樣?」她低低的問。

  主治大夫照顧詹慶義已久,一開始,他以為夢芯是詹慶義的女兒,後來發現兩人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還大大的訝異過。

  推推金邊眼鏡,主治大夫有些為難,「……還是有機會的。」

  夢芯整顆心都冷了。「老董事長會醒過來嗎?」

  「不要太悲觀,情形還沒有到最槽的地步……雖然詹老先生的顱內出現血塊,但是還沒壓迫到重要部位……」

  她深深呼吸了幾次,壓抑從心頭急湧而出的驚慌。「能動手術嗎?」

  「恐怕不能。」主治大夫心情也很沉重。

  她咽了幾下口水,「謝謝你,大夫,請你盡力。」

  等主治大夫走了,她無力的靠著牆。一直沉默的陪在她身邊的光均,伸手安慰的摟著她肩膀。

  她沒有抗拒,甚至有些感激。在這個時候,她多麼高興身邊是光均陪著她。

  「……我跟家裡的關係很差。」她苦笑著,「我甚至恨著我的生父。自從……自從老董事長信賴的把力華交給我以後……我、我一直私自拿他當父親仰慕。他信賴我,肯定我的能力,指導我方向,卻不強迫我照他的意思去做,總替我排解我不擅長的人際關係……我不敢想像我會失去他……我沒有辦法想像……」

  這個堅毅的女總裁,居然落淚了。

  馮光均會瞧不起自己吧?這樣懦弱的落淚,跟別的女人沒兩樣。遇到大事,就只會哭,但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一點也沒有。

  光均沒有勸她別哭,只是摟緊她的肩膀,「我父親身體也不太好。前年他因為糖尿病昏迷的時候,我焦慮的守在床前,只能望著他,不敢落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好怕失去他……卻不能說出口。我明白你的感受……甚至羡慕你可以哭出來,好好哭一場吧……因為在這生死關頭,我們都是無能為力的。」

  「……我不是他女兒,要用什麼立場哭?」她嗚咽起來。

  「叫立場去死吧!」光均掏出亞曼尼的手帕,「除了不姓他的姓,你在情感上,哪點不像他的女兒?血緣……往往比不上情感重要。」

  夢芯伏在他肩上,痛痛快快的哭了起來。

  這一刻,他們是多麼的接近。她這才驚覺,為什麼她和光均總是吵架……因為他們太相像了,像到宛如鏡影,同樣火爆的脾氣,同樣有著靈活的頭腦和永遠停不下來的忙碌生活,連思考方式都這樣的相似,瞭解對方的一言一行,說了開頭就懂得意思。

  在心底最深處,他們都珍愛著自己的親人,願意為自己重視的人付出一叨。

  「喜歡上『自己』,其實是一種不幸。」夢芯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望著他。

  聽見這話,別人可能會摸不著頭緒,但是光均卻一下子就懂了。「呀,我也想過這個問題。真糟糕,兩個『馮光均』談戀愛,一定會爭著搶主導地位。」他承認,「但是怎麼辦呢?我想跟『自己』戀愛可能會很淒慘,但如果那個『自己』是周夢芯的話,我覺得淒慘一下也沒關係。」

  「這『一下』會維持多久?」她依舊滿臉淚痕,但是愁苦已稍稍散去。

  「久到你厭煩為止。但是就算你厭煩了,我也不想放。」他幫她擦去眼淚,「所以你需要想一想。我不要你現在給答案,因為你現在很脆弱,最重要的人在生死線上掙扎,我不希望你在這種脆弱的狀況下,隨便決定任何事情。」

  生命是這樣的無常啊……一個月前,老董事長才跟她一起喝過咖啡,現在……卻可能再也醒不過來。誰能確定,一定看得到明天的太陽?

  這一夜,真長。

  但是,熬過漫漫長夜,終於也天亮了。

  「即使是這樣的時刻,破曉也讓人鬆口氣……」夢芯靠在光均的肩膀,沒有離開的意思。走廊盡頭的窗戶透入金光,照得她心底通亮。

  「會淒慘很久的。」她疲憊的笑笑,放鬆的擁住他,「因為我一旦決定,就不想放了。給你五分鐘後悔的機會。」

  「改成五秒鐘好不好?」光均大大的松了口氣,但卻沒有過分欣喜若枉,好象早就知道她會有這樣的答案,一種溫暖的情感緩緩流過胸懷,整個心都暖烘烘的。「好了,五秒鐘了,我錯過了後悔的機會。」

  夢芯給了他一個拐子,在他懷裡含淚的笑了。

  詹慶義一直沒醒過來。除了夢芯天天去探望,他的親戚們都沒來過,甚至連他的親生兒子都滯留在美國,不肯回來。

  豪門裡不存在親情,只有利益糾葛嗎?望著車水馬籠的臺北街景,夢芯默然。臺灣的企業很奇怪,董事們彼此大多是親戚,似乎沒有血緣關係就不值得信賴,不能當事業夥伴似的。

  可憐的是,越是親戚越是跋扈、越是無知。

  詹慶義一倒下,那些親戚董事們儼然一副公司在他們掌握之中的神態,趾高氣揚的開始干涉公司的事。

  她仍是學不會圓滑那一套,冷著臉給他們釘子碰,董事們對她大吼大叫,她也只是用那氣勢淩人的目光掃過去——

  「等董事會開除我這個總裁再說,在那之前,我還是力華的總裁。你們不會跟錢過不去吧?從我掌事以來,力華的盈餘只有增加,沒有虧損。」

  「不該只賺這些錢的!」詹慶義的弟弟也是董事,惡狠狠的瞪著她,「為了這些土地,力華背了多少年貸款?好不容易現在翻了幾翻,正是出售的好時機,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錢從指縫溜走才甘心?景氣不會永遠這麼好的!錯過了這波,等房地產大跌的時候,你就知道我們損失了些什麼!你賠得起嗎?吭?你賠得起嗎?!」

  「等開除我再說。」夢芯冷然的望了他一眼,止住他絮絮叨叨的囉唆,「現在是我在拿主意,別干涉我的決策。」

  一干董事們忿忿的摔門出去後,李宓舒不安的送上咖啡,「總裁……你好歹也做點人際關係。」

  「我不會那套。」夢芯揉揉額角。

  李宓舒神色為難,「總裁,如果你不喜歡詹董事,那也沒關係。黃董事的孫子請滿月酒,明天你好歹去一下,送個禮物。我知道你不喜歡派系之爭,但是,至少黃董事那派並不急著賣土地……」

  「沒錯,他們只是想把在臺灣賺的錢搬去大陸,好填他們錯誤投資的無底洞。」她攤攤子,「他們沒人是真的為力華著想,只想把力華當成金母雞,好去養他們那些賠錢的私人企業!禿鷹跟豺狼,誰有比誰好嗎?」

  車宓舒沉默了一會兒,「……還有,李先生晚上想請你吃飯。」

  夢芯笑了。帥了,另一派想得更美。老董事長的妹妹也太異想天開了,竟以為她會為了總裁的位子嫁給她兒子?還是說,他們認為只要結了婚,就可以駕馭她這匹「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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