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染香群 > 紅妝郎馴夫 >


  治淮半晌沒有說話,她都把本子收拾好了,兩個人還在那兒「一二三,木頭人」,站得她腿都酸了。

  「趙兄,這就不打擾你的雅興了,我還有策論本子要改。」她點點頭,想要腳底抹油了。

  「萍蹤……」治淮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如此佳夜,我們為落花飄零的身世吟詠吧!」他的目光飄忽的望著墨陽的屋子。

  幸好摺扇遮著,不然就被人家看到她笑了。天爺,饒了她吧!原來墨陽是飄零身世的落花呀……

  「趙兄,愚弟不善吟詠。」每次開詩會,她總是勉強去應卯。寫是寫了,同事總笑她該去當將軍,而不是當老師。筆下不是憂蒼生,就是憂邊關。

  她重重的咳一聲,「學生的作業我還沒批改呢,恕愚弟要告退了。你若愛這桃花,儘管賞就是了。等會兒我讓小夏送點熱的給您暖暖身子。」

  抱著本子她就溜了,一面安撫胳臂上的雞皮疙瘩。所以,她才對男人都不抱什麼好感,婆媽的嚇人,浸在酒甕裡吟詩掉眼淚,一個個像是沒骨頭一樣。

  她可不能縱容自己的學生變成這種窩囊廢!

  這激勵了她滿腔教育的熱誠,堅決的往前疾走,沒看到治淮伸在半空中的手。

  「萍蹤,萍蹤,你可是惱了?」治淮很是苦惱,「我雖憐飄零的落花,卻也無法忘懷你這多情的春庭月,在我心裡,你們是一樣的重要啊……」

  啊,只有這涼爽的夜風瞭解他的左右為難。滿腔的愛慕煩悶,也只能借著吟詩排遣了……

  夜至三更,小夏打開窗子,無奈的趴著看。「他的院子更大更漂亮,桃樹成林,非來看我們這一棵嗎?」

  「什麼?他還在呀?」小秋探頭出去,「剛我送茶出去,他還問我要燙過的酒。」

  改完本子的麗萍無奈的望過去,「小秋,再送壺酒過去。等等,先拿給我一下。」

  麗萍取出個小小的瓷瓶,彈了三倍的安神散到酒裡。「端去給他,等他躺平了拖回他院子。」

  小秋竊笑著送酒出去,麗萍搖著摺扇怒氣未消,「都幾更天了?賴在這兒碎念了一夜!他學生的本子也不改,明天的課堂也不準備,當什麼老師?讓他趕緊回去睡覺吧!睡醒還有機會改改本子什麼的!男人……哼!」

  小夏縮縮脖子,她們家二公子平常那樣溫柔斯文,遇到工作的事情可是比男人還剛毅哩。

  「二公子好帥喔~~」小夏抱住麗萍的胳臂,「小夏一輩子都要跟著二公子~~」

  麗萍被她拖得踉蹌,「我是女的!」

  正拖著趙治淮的小秋,從窗戶瞥見她們倆拉拉扯扯,慌得把昏迷的趙治淮一拋,扭腰施展輕功,飛進窗裡,一把抱住麗萍,「你好詐!趁我不在想對二公子怎麼樣?汪汪汪,走開走開~~」

  「吼,你居然抱二公子~~你才走開!」

  「我是你們二小姐啊~~誰聽我說一下啊~~」

  我是女的,我是女的啊!我沒要娶偏房也沒要娶小妾啊~~麗萍在心中呐喊,真的有些泫然欲涕了……

  第三章

  每次幫墨陽把完脈,麗萍的心裡就沉重幾分。

  他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寤寐多夢,口乾舌燥,五臟如焚,偏偏陰寒內氣纏綿肺腑,加上他外表似冰卻多思易怒……

  藥石的幫助實在有限,若要用金針,這樣胡竄的內力,幾乎無可下針的穴道。

  久病讓他更浮躁,若是他嚷出來也就好了,偏偏墨陽只是一個勁兒的忍,極其痛楚的時候,常常把手腕抓出深深的血痕,她醫治幾乎見骨的傷口時,心底實在憂傷。

  「墨陽,」幫他包紮傷口的時候,她說道:「你這病,藥石罔顧,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我明白。」他表情冷冷的,垂下濃密的眼睫,「你若真的憐憫我,就該給我一刀痛快,別讓我受這零零星星的苦。」

  「要死你不會自己去死?」小秋輕蔑的撇撇嘴,「你這人真壞心,要二公子背條人命!」

  「……我不能自己死。」他炯炯的目光宛如寒星,明亮得嚇人,「這些折磨是應該的,是我應該嘗受的,我讓別人受了多少痛苦,我就該親身經歷看看。」

  他不再說話,只是咬牙切齒,美麗的臉孔扭曲到令人不忍。

  「小秋,別多嘴,先出去吧。」麗萍心下難受著,「墨陽,你歷經大難未死,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理應你有該完成的使命。」握著他紮滿布條的手,她的眼神這樣溫暖,「你自幼受此陰寒內功所害,已根深蒂固。但我讀了舍妹所藏的『側錄太陰經』,修習太陰經的還是有出家得享永年,未受陰寒內功所侵蝕的。」

  「你要我出家?」墨陽笑了起來,「你認為出家就可以解決?」

  「不,」麗萍搖頭,「絕非如此。你未看破紅塵,出家對你何益?而是你當修身養性,多讀聖賢書,讓心性平穩下來,不再妄動真氣,或許可享天年。『心』為一切根本,萬般疾病煩惱,皆由心而起。你若能多多領悟聖賢所言,斷瞋去怒,或許……」

  「夠了!」墨陽不耐煩起來,「念念書就可以治病?你未免也書呆氣過重。我並非不識字,用不著你這啟蒙老師!」

  「我知道你識字,那可省了許多工夫。」說到教育英才,麗萍的興致就來了,「我想,我們就從論語開始吧!」

  墨陽瞠目結舌的看著滿臉熱切的麗萍,很想摸摸她的額頭看是否發燒。論語?她玩真的?她真以為念書可以治病?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墨陽幾經按耐,還是發起火來,「但是我還沒聽說過,書中會有治病的良方!你真是讀書讀腐了,腦筋也讀壞了!你以為……」

  她居然真的捧起書本開始念起來,「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是論語學而篇的第一段,開宗明義說明了孔老夫子的想法。關於論語,據說是孔老夫子的語錄,由眾弟子編纂而成。至於這段的意思,你先說給我聽聽看……」

  「我不是你的學生!天啊!你才需要治病,你得的是書呆子病!」他受不了了,將書粗魯的一推,掉到地上,「夠了!我再待下去,不只是內傷,我連腦子都要炸了,怎麼會有你這種人……」

  「撿起來!」向來斯文溫和的麗萍變色了,她用不尋常的音量吼著,「你就這樣把書扔在地上?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你好歹也是個讀書識字的人,怎可將書隨意丟在地上?這是多少前人心血的智慧結晶,多少人揮汗造紙、印工費神印刷,才有這本可以教育英才的讀本,你就這樣毫不尊重的丟在地上?撿起來!慎重的撿起來!」

  墨陽愕愣地看著她,心頭怒火狂生。她以為她是誰?她是不是忘了他是誰?他可是手下殺人無數的墨陽,多少人忌憚他、恐懼他,他就是死神的化身哪!

  像她這樣纖細的脖子,只要輕輕一掐,她就再也無法用這種無禮的口吻對自己說話了……

  這個可恨的、無禮的女人!

  墨陽緩緩的把手伸到麗萍的脖子上,殺意完全的佔據他的心靈,讓他無法思考……

  「書在地上!不在我的脖子上!」麗萍厲聲道,「去把書撿起來!」她那雙清澈的眸子,冷靜了他濃重瘋狂的殺意。

  我在做什麼?墨陽愣愣的縮回手,看著它。我想殺她?為什麼?盤據在心裡的瘋狂比我想像的還巨大嗎?

  「我……我……」他抬起眼,訥訥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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