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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國師略感不悅,「公主,您帶刀入殿,太不應該,照律……」

  「微臣木蘭,」她冷冰冰的朝國師臉上轉了一圈,國師只覺得冷汗全滲了出來,底下的話吞吐而訥訥。「參見聖上。」語氣裡飽含的怒氣,終於讓興帝不敢忽視。

  「皇姊,你就這樣闖進來?怎麼不先回答國師的問題?」興帝語氣雖厭煩,卻有掩不住的恐懼。

  「回聖上,先帝御賜微臣階前走馬,御前帶刀,並無不合禮處。」

  「現下朕是一國之主!令你去刀劍!」興帝大叫。

  木蘭解下佩刀,往地上一扔,「回聖上,刀劍已去。敢問聖上,石宰相因何下獄?」

  「謀逆!意圖弒君!」興帝忿忿,「她居然傷朕!」

  「敢問兇器為何?」木蘭昂首。

  「就是那把該死的監國匕首!」

  她深吸一口氣,「敢問石宰相怎會知道監國匕首何在?監國匕首已由微臣繳回,應由聖上收藏,何以石宰相知曉監國匕首藏處,還能以此弒君?」

  「你這是質問朕?!」興帝猛然掀開宮帳,怒氣洶洶。

  「是非取直。是,微臣是質問聖上!」木蘭犀利的目光筆直的望向他,興帝不自然的轉過頭。

  「聖上,」她語氣已然和緩,「石宰相性情剛烈,原本就不是八面玲瓏之人。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東霖也不可一日無石宰相。石宰相威名已播海外,堪稱南風良相無雙。今之下獄,久平之東霖又起波濤,豈是百姓之福,聖上之福?聖上,您初臨帝位,驟殺功臣,或真有罪,也待刑部定奪,怎可私禁於皇宮大牢?」

  「或真有罪?」興帝冷笑,「難道朕還誣賴她不成?你看看朕臉上的傷!」

  那是匕首傷的嗎?冷冷的看了眼紅腫的鼻子,「當中或有誤會。或者石宰相暈眩,誤傷聖上也未可知。」

  興帝原本就沒打算做絕了。真殺了石中鈺,他眼下帝位還不穩。不殺她,又恨得牙癢癢的。今天木蘭都給了臺階下……他拿不定主意,不停的瞄著國師。

  「聖上,」國師淡淡的,他早恨石中鈺對他不敬,三番兩次查禁他的歡喜祠,落到他手裡,哪有這麼輕易的?「弒君者死。若不死,此例一開,刺客洶湧而至,聖上性命堪憂。」

  你就是恨她掃你淫祠!木蘭咬牙,「聖上,石宰相功在朝廷……」

  「聖上,人人挾功自重,眼中安有聖上?」國師也揚起聲音,「東霖不能沒有聖上!石宰相一時胡塗,雖死得可惜,東霖地博物廣,浩浩天朝之氣,自有良相護國,怎可說東霖不能無石宰相?」

  「說得好!」興帝原本事事倚賴長老謀事,見長老說得有理,「就依國師之言。看在她功在東霖的份上,死她一個就是了,家族得以豁免。皇姊,不用再多說了。」

  「聖上!」木蘭大急,「請聖上三思……」

  「放心,朕會給她一個全屍的。」他冷笑,摸摸疼痛的鼻子,居然打斷他的鼻樑,「不但給她全屍,說不定還讓她因禍得福,成了神仙呢。國師,準備讓石宰相『辟榖』。」

  「臣遵旨!」國師得意的對木蘭奸險的一笑。

  她驚呆了過去。他準備要……慢慢將石中鈺餓死?!

  「聖上!」

  國師撫髯輕喟,「公主請不必多言。石宰相定是受人唆使。此人罪大惡極,屬下自當擒凶以慰宰相。絕不輕饒!」他眼睛炯炯的看著木蘭,「即使王子犯法,也應與庶民同罪。」

  「對,朕也不會饒了那個人!」興帝附和,但是,那個人是誰?

  木蘭悲憤,低頭不語。「尚請聖上三思,臣告退。」

  ***

  「辟榖?」劍麟大驚,「辟榖之人,有活達三年才死的!」

  辟榖是道教長生之術。鹹信斷榖氣可殺三屍蟲,兼之服氣調息,或可長生,不再飲食,只服藥餌與水。石中鈺當然不懂服氣調息,若是只飲水和餌食(蜂蜜、茯苓、大棗、核桃、胡麻等九蒸九晾後搓成丸狀),會慢慢衰弱而死。

  木蘭沉重的點點頭,她低頭靜思,「佈置未成……然也顧不得了。所幸興帝有意折磨她,大約還可撐些時候。」她抬頭,「劍麟,我們夫妻緣份到此為止。你給我一紙休書,就此拜別。」

  「別想。」劍麟乾脆的回答,「大不了落草為寇。興帝還不敢動唐家,我很放心。」輕輕的握住她的手。

  木蘭感慨萬千,「……你這額駙,當的多沒意思。說是皇上賜婚,卻因我病,所以禁止宴客婚禮。名為額駙,不進宗廟,不入史錄。到現在連你父母都不知道我們成親了,就只有一道宣旨。何苦跟我涉險?」

  「你到哪,我就到哪。」劍麟不肯放手,「你要天下,我打下整片天下給你。」

  木蘭望著這個深情男子,輕偎在他懷裡,仍有一絲寂寞,「我要天下幹什麼?好讓後代殺來殺去?我不要天下。」

  「我已飛鴿傳書。」他輕輕摩挲木蘭的柔軟的髮絲,「羽林衛明日當有消息回傳。」

  「最遲三日。」木蘭面有愁容,「我擔心莫言。」

  「你擔心的不是莫言。」沒有誰比他瞭解木蘭,「你擔心的是他會讓東霖烽火連天。」

  ***

  三日。段莫言站在已經上了封條的宰相府,試著調勻氣息。

  事實上,他還沒看到劍麟的飛鴿傳書,就已經啟程趕往麗京。

  石中鈺中午打入大牢,謠言已經沿著驛道延燒,夜裡就傳遍邊關,而劍麟第二天才知曉。

  他向來喜動腦而懶於四肢,能讓他施展輕功快馬連馳三日,也只有石中鈺才能夠了。

  飛身進宰相府,淩厲的掌風劈過來,他不耐煩的擋了幾招,「夠了沒有?段均?」

  十九睜大眼睛,認出是主子的老公,「段……段將軍?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怎麼趕回來了?」二十天的路程欸!

  「瞎了你的狗眼!連自家世叔都不認得?」段莫言大罵,「我還抱過你這個渾小子呢!是不是段劍門人啊?什麼豆腐渣腦子?!我等你想起來這麼久,什麼時候了,你還給我愣頭愣腦?」

  段均張大著嘴,「掌……掌門世叔?!你不是叫做段灼?好好的怎麼改名字?」

  「我不是字莫言?」他一巴掌打過去,「你世嬸呢?現在怎麼樣了?」

  撫著腦袋瓜子發愣,「世叔呀,主子……不是不是,世嬸她被關在宮裡大牢,皇帝要她慢慢餓死哩……」他急著將木蘭給的訊息講了一遍,幸好段莫言聰明機靈,要不顛三倒四的,誰聽得懂?「世叔,你見過公主沒有?」

  「見過還問你個鳥?」他瞪了一眼,到底這個小鬼像誰?段家怎麼出了這麼個不長進的東西?「府裡還有多少人?」

  「都在。」他老實回答,「連我十九個。公主給了我們盤纏,叫我們快走,偏偏誰也不肯走。」那個恐怖嘴刁又大嗓子的主子……誰也捨不得。

  「都不會武,留著等死?公主幾時來的?」他左右望望,「阿大,阿大!」

  「今兒夜裡……」

  老管家腫著一雙眼睛,「姑爺……」他哭得一臉眼淚鼻涕,「主子她……主子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馬虎的拍拍老管家的肩膀,「你年紀這麼大了,怎麼不走?不怕被牽連?」

  「姑爺呀~」阿大哭得悉哩嘩啦,「主子對我恩重如山,是她把我從死人堆裡拖出來醫治的,我怎麼可以怕死就跑了呀?主子幾時死,我就幾時隨她去,她嘴那麼刁,地府裡沒人服侍她怎成呀?」

  「唉……」他欣慰的拍拍他,「放心,只要她還有口氣,你想怎服侍都成!你若跑了我也煩惱,阿鈺只喝你煮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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