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染香群 > 不是真心欺騙你 >


  「很順利。他是比我想像更好的男人。」山紅黯然神傷,「博學多聞,對孩子又親切。他真心的喜歡孩子喔。我覺得,如果有這樣的爸爸,小孩子一定是非常幸福的。而且,他對我很溫柔,非常非常溫柔……」她的聲音哽啊起來。

  「那,為什麼這麼不開心?」

  「……他討厭藝人。而且是非常討厭。」她望著自己的手,「討厭到恨不得把他們全數消滅的地步。我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就是他最討厭的藝人。」

  小喬呆了呆,「這種事情怎麼瞞得住?時日一久,總是會拆穿西洋鏡的。如果等感情深了才……還不如趁現在還沒陷下去的時候,趕緊坦白算了!你已經是「薛雪濤」了!這是終生也不改的事實呢。」

  「很快就不是了。我答應陳董,兩年。這兩年我一定要拿到金鐘獎和金曲獎,光榮退休。退休以後,薛雪濤就會消失了。我會回到薛山紅的身份,永遠都是薛山紅。」她的眼睛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要趁這兩年跟他好好相處。讓他瞭解真正的我。就算將來他發現了,也不至於把我們所有的記憶都一筆勾消吧?我要辦到,我一定要辦到!」

  「但是,山紅……」小喬想勸她,卻不知道從何勸起。

  她緊緊的抱著抱枕,「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的指尖用力到發白,「但是來不及了……我已經陷下去了……本來,我只是單純的想找個人嫁,現在卻比這樣單純的理由還複雜多了……」她望著嘉斕送她的烤焦麵包筆記本,「他說我可愛。他打從心裡單純的覺得我這個人可愛。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

  小喬輕輕的拍拍她,口拙的不知道怎麼安慰。山紅從來不在外人面前落淚,對自己也不例外。

  但是這種不流淚的淒涼,反而讓小喬更難受。除了默默的握緊她的手,什麼也沒辦法做。

  「雪濤,你嫁人去吧。」陳豪望著來探病的山紅,「夠了。什麼合約都不要管了。我主動替你解約。你就嫁人去吧。」

  正在削蘋果的手停了下來,她笑了笑,繼續削下去,「我答應你拿到金鐘獎和金曲獎才退休的。」

  他嘴唇動了動,小喬的報告讓他萬分心疼,「……這樣是不對的。既然遇到合適的人,就趕緊嫁掉了。演藝生涯本是夢,你也並不留戀,不是嗎?你……」

  「我答應過你。」她很堅定。對於這個一路扶持的老闆,除了感恩,還有一種孺慕。她的父親從來只會喝酒賭博,回來只會向媽媽和她拿錢。這個在媒體爭議頗大,與黑道淵源頗深的「大哥」,反而讓她有「父親」的錯覺,「陳董,我從不輕諾的。難道你要讓我一點原則也沒有?」

  「就算你拿到,我也看不到了。」他對自己的身體己經感到非常絕望。

  「胡說!」她生氣起來,一下戲她就沖來了,臉上的妝都還沒卸,讓她看起來更冷豔,「陳董,你怎麼可以不守約定?只要好好接受治療,你不會有事的。」

  山紅知道陳董對她宛如子女,他一直渴望「薛雪濤」能在瞬息萬變的演藝圈,留下一則傳奇,她怎麼可以不全力以赴?「我很認真的背劇本和練歌,這次你替我爭取到的演出機會,我會努力,會很努力的!導演也說,我們很可能可以用這部作品拿金鐘獎呀。你答應跟我一起領獎的。你答應過的。」

  看他萬念俱灰的樣子,讓她害怕了起來。她已經失去了母親,不能失去這個心靈上的「父親」。她急於找對象,也是希望讓這位「父親」安心。

  「你答應過我吧?陳董?」她懇求的握著他冰涼的手,「你答應過我的,對不對?」

  陳豪這個囂張怪誕的硬漢,居然眼眶開始濕潤了。「山紅,你是好孩子。我是答應過你的。」一定要撐到那天,絕對。

  為了她寬慰的美麗笑容,說什麼也要撐到那天。就為了那無價的笑容,原本不願意動手術的他,終於點頭了。

  但是,關於病、關於手術,他都沒讓山紅知道。他推進手術房時,山紅正在開拍新戲的攝影棚。

  劇本果然張力十足,演員的確是一時之選。但是太優秀的演員,卻讓導演的協調工作更困難。尤其是在戲裡有著重要地位的「母親」——導演不知道怎麼說動了息影已久的天后林雙。

  她的演技的確超然,一呼一吸都牽動整個攝影棚,但是她也有所有天后的缺點,第一天就將助導罵哭了。

  跋扈、自私、任性又壞脾氣。她的存在是非常惹人厭的,卻不容任何人忽視。雖然她也將近五十歲了,依舊美豔的讓人張不開眼。遲暮的花還掙扎著最後將凋的絕美。

  饒是山紅已經極盡警覺,但是和她對臺詞沒兩句,林雙將本子一丟,「哪裡找來的木頭人?垃圾場嗎?」她馬上頭也不回的走向她的專屬化粧室。

  導演搖搖頭,「林雙!別耍大小姐脾氣了。我導演都還沒喊卡,你幫我喊?你來當導演好了。」

  「不是欠你人情,我需要跟一堆垃圾演戲嗎?」她轉過頭,非常潑辣的罵了起來。

  導演靠近她,低聲和她說了幾句,她才勉強回來。等總是遲到的男主角顏日升走進來,從她突然煥發的嬌豔,山紅才瞭解導演用什麼誘使她留下。

  林雙望著那個登徒子的表情宛如看到美食。這讓她的演技更有魄力、更熱力四射,幾乎搶光了女主角的光彩。

  果然是美豔與演技雙絕的女明星。山紅也湧起了身為演員的鬥志。

  但是磨戲磨得非常辛苦。林雙對顏日升總是眉開眼笑,熱心的指導他的演技,對山紅卻總是白眼加上侮辱。她雖然不屈不撓,但是工作的時間變得非常長,自從上次去了動物園以後,她已經兩個禮拜沒見到嘉斕了。

  好不容易冒出苗芽的愛情,難道就要被忙碌淹沒?

  她卻不願意正式面對這個問題。說她膽怯……或許吧。她不想面對可能崩潰的結果。如果在這麼美的時刻就了結……也未嘗不是好結局。

  對小喬說得那麼勇敢,事實上,她是害怕的。越喜歡,越在意,越害伯。

  只有投身在工作的時候,她才能將那份擔心與害伯放下。

  她的確是怯懦的。

  剛卸去滿臉的妝,山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滿頭自然大波浪的頭髮,總是讓人羡慕的問到哪兒造型的,她總是笑笑。

  天生的,要去哪兒燙?

  她婉拒洗髮精的廣告,如果是用母親生給她的禮物去賺錢,沒有一點自己的努力,她沒辦法接受。這頭美麗的頭髮,也是對母親的唯一紀念物。

  母親操勞半生,從沒過什麼好日子。等她有能力的時候,母親還是盡力攢下每一分錢,全數奉獻給哥哥和爸爸。這兩個男人從來沒有感恩過,只是儘量的壓榨她,奴役她,驅使她來跟女兒要錢。

  母親總是困窘的穿著樸素到不能再樸素的衣服,來到經紀公司尷尬的坐著。等著跟她開口。

  老闆發現她賺的錢全填到無底深淵,生氣的質問著母親:「我對她還沒你對她狠毒!我給她多少零用錢,你就拿多少,難道她賺的錢不是全給你?做人也不要太趕盡殺絕了。她身上連買杯珍珠奶茶的錢都沒有,你到底要剝削到什麼程度?她穿的衣服是我買的、她的家俱是我添的、她住的地方是我張羅的,你這個當媽的人,到底給她什麼?」

  母親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流淚。但是母親沒有錢回去,是會挨打的。勸她來跟自己住,母親卻總是搖頭。

  她放不下自己的丈夫——再糟糕也是自己的丈夫;放不下自己的兒子——再不成材也是自己的兒子。那個風雨飄搖的家,是她建立了半生的心血,她無法放棄。

  若不是父親酒後失控,差點將母親打死,她找不到理由說服母親來跟自己住。「我知道爸不是故意的。但是,萬一下一次我沒發現呢?爸爸終生都會後悔,哥哥也會難過的!」她懇求著母親。

  其實,她知道,爸爸和哥哥一點感覺也不會有。但是這個薄弱的理由,卻讓母親點頭了。

  母親深愛那兩個男人,也堅決的相信,那兩個男人,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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