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若零 > 迷魂夜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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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頭埋進手掌裡,卻仍躲不開揪心的思念,他痛苦地皺緊了眉。 突然有異常的聲響驚醒了他,袁舉隆抬起頭來,訝然望見院牆上有個黑影笨拙地翻了進來。原本以為是賊,嚇了一跳,再一細瞧。 「抱樸?」 啊?抱樸跳進院子,正從地上爬起身來,聞言頓了頓,轉頭一看,「啊,善心人,你怎麼又沒睡?」站起身拍拍塵土朝他走過來,他身材瘦小,行動是挺敏捷的,可惜寬寬的道袍和裡面藏著的巨大物什實在是大大的累贅,以致笨重了十倍不止。 「我才該問你為什麼又爬牆呢。」袁舉隆回想起來,才發覺好久以前就沒見到他的蹤影了,還以為他離開袁府了,「這些天你去哪兒了?」 「回了道觀一趟。」抱樸含糊帶過,他怎能告訴別人上次的太極鎮邪陣慘遭失敗,連辛苦架設的「陰陽伐屍赤羅繩」也在一瞬間就被不知名的妖怪燒了個精光,其他法物更是一點效用都沒有。更丟臉的是,他自己還不慎從屋頂上摔了下來,手臂骨折而不得不回道觀養傷一個月。 「哦,那你現在?」袁舉隆瞅了瞅他背上插著的一大堆小三角旗子和全身到處纏著的奇怪布條,這精力旺盛的小鬼又在玩什麼? 「荷荷!來看這個,太上老君捕神祝方奈令旗。」抱樸轉眼又神氣起來,撥出一根旗子現寶,「法力絕對不是我吹出來的,呼風喚雨驅妖禦魔無所不能,八方三界的妖怪聞之喪膽;再來看我頭上綁的紅布巾,繡著鎮邪符哦;還有背上纏著黃布帶,是護身金符令;右臂系的紫布條是強力制魂符;左手上纏著的白布條……呃……那是繃帶,別管這個,看這裡──嘩,太帝金鈴,搖一搖,護體真氣源源不絕;晃一晃,四方妖魔無不降服。」他這回一口氣把觀裡所有的寶貝都搜刮來了,保證那該死的妖怪手到擒來,哈哈哈。 靜了一下,抱朴收回威武的架式,奇怪地說:「咦?你怎麼沒有反應?喂。」 袁舉隆被他喚回神,散漫地看他一眼,「哦,上回你說要捉妖的,怎麼樣了?」 「說來話長,往事休提。」抱樸胡亂揮揮手,接著又怪異地看著他,「好奇怪喲,善心人,你怎麼看起來死氣沉沉的?」在他誇耀寶貝的時候,居然連一絲鄙視或不信的眼神都沒露出來,讓他很不習慣耶。 「死氣沉沉?」袁舉隆習慣性地笑笑,「怎麼會?」 「喝!」抱樸向後跳了一步,「你這個笑……好像僵屍呀。」不帶一點活氣,讓他心底發寒呢。 僵屍?袁舉隆皺眉。這小鬼!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抱樸湊近他問道。他離開太久,故而不知道袁舉隆後面發生過的事。 「沒什麼。」袁舉隆淡淡地說。 抱樸哼了一聲,睜眼說瞎話。神情癡癡呆呆的,連好奇心都丟了的人,哪會沒事?「那,看在往日小小恩情的分上,我給你這個,」抱樸從懷裡掏呀掏,抓出一大把紙符來,抽出一張給袁舉隆,「衛靈如意神符,給你提提神,貼在腦門上吧。」 袁舉隆白了一眼塞到手中的皺巴巴的黃紙符,不甩。 「哦──我明白了,你是因為那個林子裡的漂亮女人不理你才灰心喪氣的吧?哈哈,我再免費送你一個符,陰陽六丁同心篆。很強的哦,不管神啊鬼啊人啊獸啊,只要將這個符紙燒了泡茶,兩個人一同飲下去,包管同心攜手、白頭偕老,是我們的壓箱秘寶哦。」看在他反常的分上,今晚的抱樸特別大方。 誰知道袁舉隆還是沒反應,除了眼睛又黯了些。 「喂,」抱樸推了他一把,「你跟那個漂亮的女妖姐姐到底怎麼了?」看他深受打擊的樣子,肯定很慘。看來僕人們說四少爺命中無桃花是真的呢,他可以考慮要不要給他轉轉運。 「你說誰?哪有什麼女妖?」袁舉隆移開視線。 抱樸不屑地瞥他一眼,「白癡,你裝什麼傻?一點兒都不像。」 袁舉隆被噎住說不出話來,其他人哪會像這小鬼心直口快又不懂進退? 「撞到牆了嗎?她不理你?」抱朴根本不懂看人臉色,竟一直追著問下去。 「別問了!」袁舉隆低吼,嚇得抱樸縮頭。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袁舉隆煩亂地轉過身去,「差得這麼遠,怎麼可能?我也太不自量力了。」 「怎麼不可能?我都說了她不是妖怪嘛,跟你一樣是凡人,有什麼不可能的?同類耶,又沒有人妖殊途的難題。」抱樸嘟囔。 「你懂什麼?別再煩我。」袁舉隆倏地火起,「砰」地關上窗。 抱樸愣了愣,旋即不滿地低叫:「發什麼火嘛,我又沒惹你,還好心送你符呢。笨蛋,追一個凡人就這樣灰心,哪像我追蹤厲害的妖怪,雖然追了兩個月連影兒也沒摸著,自己還受了重傷……」傷心呀,恥辱呀。咦,猛然省悟自己正揭著自個兒的傷疤,趕緊捂住口,「總之,現在灰心太早了吧。對,不能灰心,要繼續奮鬥,我一定會捉到它的。哼哼哼!」鬥志昂揚地揮揮拳,繼續他的捉妖行動去了。 那小鬼懂什麼?房內的袁舉隆抱住頭,抑制體內痛苦的嘶吼。他的苦楚他的絕望,那小鬼怎麼會懂。 紫煙、紫煙呀── 為什麼他還會站在這裡呢? 袁舉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再看看自身所處的樹林,然後望著前方那座宅院──紫煙的別館。歎了口氣,他怎麼又到這裡來了呢? 今天由阿金陪著出得門來,在大街上與他走散了,然後自己一個人恍恍惚惚,竟又走到這裡來了。唉,他到底是怎麼了? 還有,自動自發地走到了這裡,為什麼又站著不走了呢?袁舉隆苦笑,知道自己莫名地在這個地方呆站了兩個時辰,阿金恐怕已經在到處找他了,儘管知道,卻挪不開腳步。奇怪啊,他的腳是怎麼了? 日頭慢慢西斜,拉長了他和樹疊在一起的影子。袁舉隆動了動,眼光從宅院離開,忽然瞧見宅院前的官道上遠遠的那端揚起一抹黃塵。近了,才看清那是數騎和一輛馬車,駛到宅院前停住。 袁舉隆呼吸頓止,從馬車上下來的妙曼人兒,正是唐紫煙。 身體僵住,他屏息著看她被女侍扶著從車上下來,站落地時,衣裙微微蕩起,她偏首向左,淺淺地挑了挑眉,全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啊。月餘不見,她的風采更豔。 袁舉隆癡癡地望著,感覺脆弱的心又一點一點地淪陷下去,直到另一個人影併入他的視線,一個男人。袁舉隆猛地一震,全身冰冷。 那男子容貌俊秀非凡,勁裝金冠,英姿勃發,站在紫煙身邊對她柔情萬分地笑著。 袁舉隆微張著口,呼吸困難。忽然紫煙朝他這邊望了一眼,刹那間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將頭轉了回去,仿佛已經不認識他了。袁舉隆心中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疼,伸手緊揪住襟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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