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若零 > 眷眷情三來 | 上頁 下頁


  「公主,洞庭龍君這種扶不起來的爛泥,您何必費神管他?」紅珊不太明白。

  龍三公主滿臉怒容,「哼,這頭該死的龍!身為我的丈夫,竟敢背著我胡來,還把不把我放在眼裡?」回想當初,萬里海疆任她馳騁,多少英姿男兒求她青睞,想不到如今嫁了一條孬龍!若是讓她以前的仰慕者知道她的丈夫背著她偷人,她的臉往哪兒擺?哼,要不是她丟不起人,深怕旁人笑話,早就將這個丈夫趕到天邊放羊去了,省得礙眼!

  「早說呢,今日我不在,他哪可能不作怪?真是該死?」她越想越怒,方才手下人來報料,說是在君山岸邊逮著一個河蚌精。正是洞庭龍君以前的情人。可惡,還敢騙她說已經把這個河蚌精趕到漠北之沙地去了,原來還藏在洞庭!這下非得宰了那頭混龍不可!

  挾著漫天怒火,急劇刮向書房。房門驀地被擊開——

  引爆!狂飆!——阿彌陀佛,暴風雨下的龍宮水族們,真可憐喲。

  嘻嘻,我等門也!

  柳毅和時三來沉默著,埋頭趕路,皆想儘早離開洞庭湖。走了一夜,將近拂曉時,終於出了湖區,進入長江水道。

  柳毅尋了個礁石坐下,呼了口氣。真累,在水裡行走老是半浮半沉的,比陸上費力多了。唉,總算離開那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了,現在該好好想一想以後的去向。「時姑娘,來休息一下吧。」

  時三來也停下步子,倚靠在另一塊礁石的陰暗凹處。垂頭著,視線悄悄看向柳毅,她知道洞庭龍君和黃繕終會對這個書生下毒手,也知道任何人進了鎖焱澗就不可能平安出來。旁人的生死她理不了,但是,這不說明洞庭龍君和公主兩方皆不容許此事洩露嗎?不管她有無完成他們的命令,都不可能善了的。她該怎麼辦?周圍佈滿危險,稍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這一點早已感應到了。身為一個水族小卒,在兩個強大的龍神面前,她能往哪裡逃?

  「時姑娘,你還在害怕嗎?」柳毅見她微微發抖,關心地探身詢問。

  姑娘?現在才注意到他這樣稱呼,是陸上的叫法吧。聽說陸上的人皆以外貌年齡來決定稱呼,但在水族仙界,年齡代表著修行時間,無其他意義。其實水族修煉成到一定程度後在陸上也能呼吸,許多修行者便總會忍不住上岸瞧瞧另一個世界,但她卻從來沒有這種好奇心,安全是最重要的,所以岸上的一切對她而言全然陌生。

  「時姑娘?」她怎麼不答話?柳毅不由起身走向她,「你沒事吧?」

  剛一靠近她所站的礁石,時三來驀地受驚似的身體一弓,眨眼竄離兩丈遠,嚇了柳毅一跳。

  「你……不用害怕,我沒惡意的。」柳毅退後兩步,真是的,他長得像壞人嗎?話說回來,魚不都是這樣子的,真要見了人就靠過來才奇怪呢。

  沉默又回到兩人之間,柳毅坐回原處,時三來半晌後也終於靠回礁石。無語,各想各的事。

  怎麼辦?柳毅皺著眉,他不會笨到真的以為替龍君夫婦把書信送到便可平安回家享清福,這等有關隱私之事,以那兩人的霸道,斷不允許有知曉內情之人存活,況且還有一個陰險的黃繕。一個沒有法力的凡人,如何跟那些神通廣大的人對抗?逃到陸上,趕緊找個深山老嶺,尋個陸上神仙來庇護有沒有用?畢竟其中有不能外泄的因由,只要找個仙界之人做護身符,諒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取他性命……嘿,柳毅想到此,笑著搖搖頭,覺得自己在異想天開。神仙是隨便找找就有的嗎?退個一萬步,就算他能安全逃到岸上,但這個鰣魚精呢?她屬於水族,成仙之事還要由他們裁定,勢必受累。怎麼才能讓她安全呢?

  怎麼辦?時三來絞緊十指,這個書生已註定在劫難逃了,想必她也不會簡單脫身。不管送沒送到,都不會有好結果。送不送?送哪一邊的?向來只憑直覺趨吉避凶,七百年來倒也躲過不少大劫,但這種兩難的境地卻讓她無法選擇。因為不論做怎樣的選擇,都是兇險。從龍三公主和黃繕身上,她都清晰地感應到了殺氣!怎麼辦?她該怎麼逃過這一劫?

  思量半晌,柳毅終於決定先往東海去,到時再看局勢如何。「時姑娘,我們還是把信送往東海再說吧,反正到錢塘江口也須取道東海。」神仙的能力不是他能測知的,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辦法監視他們的去向,惹怒了他們,到時一個雷劈下來他就頂不消了。

  也只有這樣了,時三來遲疑著點頭。龍神法力高強,如果發覺他們沒去送的話,恐怕立時即有殺身之禍。這個書生不知道自己已是必死無疑吧?但他的生死無須她多事,顧得了自己就好。

  「那就這麼定了吧!假如東海龍王真像他們所說的公正嚴明、不拘私情,說不定我們向他闡明原因,還能得到他的幫助呢!」連洞庭龍君那些人都祈盼龍王的「主持公道」,那麼他是不是也可以抱一點點、一點點希望?主意打定後,柳毅安下心來,開始悠閒地觀賞水裡世界的晨景。

  為了未來的未知的未定的未必的處境而發愁是一件非常蠢的事,他不屑為之。

  啊,晨光中的江水可真美哪!紅日初升,給清澈透明的碧藍水體又添了一層彩染,水波輕蕩,漾出變幻萬千的光紋,比單調的藍天白雲美麗多了。有如此美景可賞,他冒那麼「一點」風險也是值得的。時三來無神地望著周圍游來遊去的無知小魚,憂慮的雙眉裡著揮之不去的恐懼。轉頭卻見到柳毅一副樂陶陶的模樣!她真是萬分不解,處在這麼危險的境地,他竟還有空莫名地張望著傻笑……有毛病!

  一群紅鯽魚繞著草叢相互追逐著,青蝦好奇地爬出來瞧瞧熱鬧,鱖魚卻被吵得縮回卵石縫中,一隻老烏龜懶洋洋探出頭來享受午後的陽光。

  這幅尋常的河景看在柳毅眼中是全然的新奇。忍不住伸出手指點點老龜的圓頭,和遲鈍的老人家打個招呼,並引來它驚訝的眼神。呵,它一定沒料到在水底還會碰到人類吧,有意思!在水中走了兩天,他逐漸能夠嫺熟地控制身體的沉浮,行動輕巧多了。而且吞了洞庭龍君那個什麼丸,連日來腹中全無饑餓之感。似乎真的不需飲食。呵呵,這趟行程倒也真不賴。

  「啊!時姑娘,快看!那條小鯉魚在跟我們打招呼呢!呵,真可愛,不像它媽媽一樣害羞。」柳毅笑呵呵地指著旁邊那對鯉魚母子。

  他在說什麼呀,未蒙點化的水族是不會思考的,就像七百多年以前的她,哪可能打招呼、害羞呢?這書生越看越怪。鰣魚原本就不是群體生活的族類,修行之後更是寂寞,向來獨自一人的她,自然不善與人言談。這書生老愛跟她說話,她都不知怎麼回答,何況他說的大半都是沒有意義的廢話。

  對她的不出聲很習慣了,柳毅很快轉移了注意力,盯著前面遊來的古怪生物。咦?光裸的皮膚上佈滿小突起,看起來硬邦邦的,以很笨拙的姿態遊過來。「時姑娘,這又是什麼魚呢?」一路上他總是不停地問話,起先是因為好奇,然後變得沒話找話也要和她搭腔。而她絕大多數時間是沉默,整日不說不笑,開始還以為她是驚魂未定,後來才發覺她本性如此。只是兩人同行,不交談實在很怪異,所以他正在努力改善這種狀況。

  時三來看了看那種生物,終於開口:「暗面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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