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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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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個瘦男人老魏,和酷似老魏的爾傑。我明白雪姨的錢並不是放利倒了,而是給了老魏做走私資金了。那天偷聽了老魏的話之後,我曾經注意過報紙,看有沒有破獲走私的案件,可是,報紙上寂靜得很,一點消息都沒有,可見得魔鬼對犯罪的人照顧得也挺周到的。 第二天,我到「那邊」去看我所造成局面的後果。 客廳裡寂無一人,平日喧囂吵鬧的大宅子這天像一座死城,看樣子,昨日的爭吵情況一定十分嚴重。我在客廳裡待了半天,如萍才得到阿蘭的報告溜了出來,她一把拉住我,顫慄著說:「你昨天怎麼不來?嚇死我了,爸爸差點要把媽吃掉!」 「怎麼回事?」我假裝不明白。 「為了錢嘛,我也弄不清楚,爸爸逼媽把所有銀行存摺交了出來,又查媽媽的首飾,今天媽媽就帶爾傑走掉了,現在爾豪出去找媽了。」 「你放心,」我說:「雪姨一定會回來的!爸爸呢?」 「還在屋裡生氣!」 「我去看看去。」我說,正要走到後面去,如萍又拉住了我,囁囁嚅嚅的,吞吞吐吐的說:「依萍,我──我──我還有點話要和你講!」 「講吧!」我說。 「依萍,」她漲紅了臉說:「聽說你快和書桓訂婚了,我──我──我想告訴你,你──你一定也知道,我對書桓也很──很喜歡的,有一陣,我真恨──恨透了你。」她的臉更紅了,不敢看我,只能看看她自己的手,繼續說:「那一向,我以為我一定會死掉,我也想過自殺,可是我沒勇氣。但是,現在,我想開了。你本來比我美,又比我聰明,你是更配書桓一些。而且,你一向對我那麼好──所──所以,我──我要告訴你,我們姐妹千萬不要為這個不高興,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你──」 聽到如萍這些吞吞吐吐的話,我的臉也發起燒來,這個可憐的小傻瓜,居然還到我身上來找友情,她怎麼知道我巴不得她的世界完全毀滅!但是,我決沒有因為她這一段話而軟了心,我只覺得她幼稚可憐。 為了擺脫她,我匆匆的說:「當然,我們不會為這件事不高興的,你別放在心上吧!」說完,我就離開了她,急忙的走到爸爸屋裡去了。 爸爸正坐在他的安樂椅裡抽煙斗,桌子上面堆滿了賬冊,旁邊放著一把算盤,顯然他剛剛做過一番核算工作。看到了我,他指指身邊的椅子,冷靜的說:「依萍,過來,坐在這兒!」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他望了我一會兒,問:「是不是準備和書桓結婚?昨天早上書桓來了一趟,問我的意見,他說希望一畢業就能和你結婚。」 「我還沒有決定。」我說。 「唔,」爸鎖著眉,思索著說:「依萍,假如你要結婚,我一定會給你準備一份豐富的嫁奩。」他在那疊賬簿上憤憤的敲了一下,接著說:「雪琴真混賬,把錢全弄完了!」 從爸的臉色上看,我知道損失的數目一定很大。 他又堅定的說:「不過,依萍,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準備一份豐富的嫁奩!」 我笑笑,說:「我並不想要什麼嫁奩,我對這個一點興趣都沒有!」 爸盯著我,低壓著眼睛的眉毛纏在一起。 「哼!」他凶惡的說:「我就猜到你有這句話!」他把頭俯近我,近乎凶狠的大叫著說:「依萍!我告訴你,不管你要不要,我一定要給你!」他抓住我的肩膀,幾乎把我的肩胛骨捏碎,嚷著說:「你不要太驕傲,你只是個不懂事的傻丫頭!我告訴你,我的錢燒不死你!」 我從他的掌握裡掙脫出來,聳聳肩說:「隨你便好了,有錢給我還有什麼不好的?」 爸好不容易才平下氣來,他指著我說:「依萍,學聰明點,錢在這個世界上是很有用的,貧困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我已經老了,不需要用什麼錢了,你還年輕,你會發現錢的功用!」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爸又提起了他財產的現況,我才知道他的動產在目前大約只有五十萬,雪姨所損失的還超過了這個數目,這數字已經把我嚇倒了,五十萬!想想看,幾個月前我還為了問他要幾百塊錢而挨一頓鞭打! 雪姨出走了三天,第三天,我到中和鄉一帶亂逛。傻氣的希望能找出那個老魏的蹤跡,我猜想,雪姨一定是躲在那個老魏那裡。可是,我是白逛了,既沒看到雪姨,也沒看到老魏,更沒看到那輛黑汽車。 第三天晚上,我到「那邊」去,知道雪姨果然回來了,她大概是捨不得陸家剩下的五十萬,和這棟花園洋房吧! 我和何書桓已經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了,我為我自己感情的強烈和狂熱而吃驚。為此,我也必須重新衡量何書桓出國的事,他自己也很猶豫,雖然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他已在申請獎學金,並準備留學考試。但是,私下裡,他對我說:「為了什麼前途理想,而必須要和自己的愛人分開,實在有點莫名其妙,我甘願放棄一切,換得和你長相廝守!」 「先去留學,回來再廝守,反正有苦盡甘來的日子,以後的歲月還長著呢,急什麼?」我說,可是,這只是我嘴硬,而他出國的日子到底還很遠,我不願來預付我的哀傷。能把握住今天,何不去盡興歡笑呢? 我們變著花樣玩。奇怪,近來我們每在一起,就有一種匆促緊張的感覺,好像必須要大聲叫嚷玩樂才能平定另一種惶惶然的情緒。為了什麼?我不能解釋。以前,我們喜歡依偎在沒有人的地方,靜靜的,悠然的,彼此望著彼此,微笑訴說、凝思。現在,我們卻不約而同的向人潮裡擠,跳舞、笑鬧,甚至喝一些酒,縱情歡樂。 如果偶爾只我們兩人單獨在一起,他會狂吻我,似乎再不吻就永遠吻不到我了似的。有時我會有一種感覺,覺得我們在預支一輩子的歡樂,因而感到衷心紊亂。自從上次為了偵察老魏而中途丟開何書桓,因而和何書桓鬧了一次彆扭之後,我明白了一件事,何書桓個性之強,絕不亞於我,可能更勝於我,我欣賞有個性的人,但是,媽媽常擔憂的說:「你們兩個太相像了,是幸也是不幸。依萍,我真怕有一天,你們這兩條牛會碰起頭來,各不相讓。」 會嗎?在以後的一些事情裡,我也隱隱的覺得,終會有這一天的。我和何書桓在許多場合裡,碰到過夢萍,穿著緊身的衣服,挺著成熟的胸脯,捲在一大堆半成熟的太保學生中。她的放蕩形骸曾使我吃驚,但是,我們碰見了,總是各玩各的,誰也不干涉誰,頂多點點頭而已。 有一天晚上,何書桓提議我們到一家地下舞廳去跳舞,換換口味。我們去了,地方還很大,燈光黯淡,門窗緊閉,煙霧騰騰,音樂瘋狂的響著,這是個令人迷亂麻醉的所在! 我們才坐定,何書桓就碰碰我說:「看!夢萍在那邊!」 我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禁皺了皺眉頭,夢萍穿著件緊緊的大紅襯衫,下面是條黑緞的窄裙子,襯衫領口開得很低,裙子則緊捆住她的身子,這身衣服實在像一張打濕了的紙,緊貼在她身上,使她渾身曲線暴露無餘。 她正坐在一個男孩子的膝上,桌子四週,圍著好幾個男孩子,全是一副流氓裝束,除了夢萍外,另外還有個女孩,正和一個男孩在當眾擁吻。桌子上杯碟狼藉,最觸目的是兩個洋酒瓶,已經半空了。夢萍一隻手拿著杯子,一隻手勾著那男孩的脖子,身子半懸在那男孩身上,穿著高跟鞋的腳在半空裡搖擺,嘴裡在尖銳的大笑,另外那些人也又笑又鬧的亂成一團。一看這局面,我就知道夢萍已經醉了。 何書桓詫異的說:「他們喝的是白蘭地和威士忌,哪裧裡弄來的?」 侍者走了過來,何書桓問:「你們這裡也賣洋酒嗎?」 「沒有。」侍者搖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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