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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雨杭遽然抬頭,眼光灼灼然緊盯著牧白,激動的衝口而出:「成全我和夢寒!」這句話一說出口,夢寒一凜,奶奶一凜,牧白一凜,文秀也一凜。室內有片刻死樣的沉寂,然後,牧白一下子就沖到奶奶面前,不顧一切的喊了出來:「娘!咱們就成全他們吧!咱們放他們走,讓他們連夜離開白沙鎮,讓江神父去給他們行婚禮……婚禮一旦完成,就什麼人都不能講話了!」

  「不!」忽然間,一個慘烈的聲音,淒厲的響了起來,竟是文秀,她聽到此時,再也忍不住,整個人都崩潰了,她哭著沖向牧白,痛不欲生的喊著:「我現在才明白了,你是這樣一個偽君子!這麼多年來,你把你所有的父愛,都給了雨杭!你使靖南鬱鬱不得志,這才死於非命!為了你這個私生子,你犧牲了你的親生子,現在,你還要奪走靖南的妻子,去成全你的雨杭?你讓靖南在地下如何瞑目?你讓我這個做娘的,如何自處……」

  牧白睜大眼睛,似乎此時才發現房裡還有一個文秀,他煩躁的說:「你不要再攪和進來了,現在已經夠亂了,靖南我們已經抓不住了,留不住了,再多的悔恨,也沒有用了!但是,雨杭和夢寒,卻是活生生的,讓我們停止一天到晚都為死者設想,改為生者設想吧!」他再掉頭看奶奶:「娘!那七道牌坊的沉沉重擔,我們也一起掙脫了吧!」

  奶奶眼睛看著遠方,整個人都失神了。她跌坐在椅子裡,不能思想,不能分析了。文秀看看奶奶,看看雨杭和夢寒,看看她愛了一生的那個丈夫,到此時才知道這個丈夫從未愛過她。在這個家庭裡,她生兒育女,再失去所有的子女,到老來,還要承受丈夫在外面有兒子的事實……她被這所有的事情給撕碎了,她不能忍受這個,她也不能接受這個……

  她站起身來,轉身走出了房間,屋子的幾個人,都深陷在各自的紛亂和痛楚裡,根本沒有人發現她的離去。她輕飄飄的走著,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庭中,好像她是個隱形人似的。她就這樣走出了曾家大院,一直走向曾氏族長,九太爺的家裡。於是,曾家的家務事,變成了整個白沙鎮的事。

  §15

  第二天一早,由九太爺帶頭的曾氏八大長老,全體到了曾家。他們進了曾家的祠堂,在裡面和奶奶,牧白,文秀做了長達兩個小時的諮商。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然後,雨杭和夢寒被帶進了祠堂裡。兩人抬頭一看,只見八大長老威嚴的在祠堂前方,坐了一排,奶奶,牧白,文秀坐在兩邊,人人都面色凝重,表情嚴肅。

  夢寒這才明白,她是上了「法庭」,等待「審判」和「處決」。「夢寒!」九太爺嚴厲的開了口,他白髮飄飄,白須冉冉,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你的婆婆已經向我們揭發了你的罪行,現在我親自問你一句,你承不承認?」

  夢寒低垂著頭,被這樣「公開審問」,她實在羞慚得無地自容。「我承認!」她低低的說。

  「大聲說!」九太爺命令著。

  夢寒驚跳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

  「我承認!」她不得不抬高了音量。「你承認和江雨杭發生不軌之戀情,罔顧婦道,傷風敗俗,逾禮越法,紊亂倫常,是也不是?」

  夢寒被這樣的措辭給擊倒了,額上冷汗涔涔,身子搖搖欲墜,還來不及說話,雨杭已不顧一切的沖上前去,喊著說:「都是我勾引她的,誘惑她的!你們數落她的罪狀,應該都是我的錯!你們別審她,審我吧!何必去和一個弱女子為難,要怎麼辦,就都沖著我來吧!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我在主動呀……」

  「放肆!」一個長老大聲說:「這是咱們曾氏宗族的家務事,自有九太爺定奪,你沒有資格說話!」

  雨杭著急的看著這八個道貌岸然的長者,忽然覺得,他們和曾家門外那七道牌坊長得很像,只是,七道牌坊不會說話,而這八大長老會說話。如果自己要去和這八大長老說道理,就好像要去對石頭牌坊說道理一樣,笨的不是牌坊,是對牌坊說道理的那個「人」!他一肚子的話,此時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夢寒!」九太爺再說:「關於你的情形,我們八大長老已經做了一個決定!因為你的公公再三陳情,咱們才網開一面,給你兩條路,讓你自己選擇一條路走!」

  夢寒一語不發,被動的,忍辱的聽著。

  「一條路,剃度出家,一生不得還俗,不得與江雨杭見面,從此青燈古佛,心無雜念,了此殘生!」

  夢寒咬緊了嘴唇,臉色更加慘白了。

  「第二條路,」九太爺繼續說:「以『七出』中,淫蕩之罪名被休,自曾氏族譜中除名,要出曾家門,得從七道牌坊底下過去,向每一道牌坊磕三個頭,說一句:『夢寒罪孽深重,對不起曾家的列祖列宗!』過完七道牌坊,從此與曾家就了無瓜葛,再嫁他人,咱們也不聞不問!」

  夢寒睜大眼睛,雨杭也睜大了眼睛,兩人都像是在黑暗中見到了一線光明。夢寒這才抬頭看了看九太爺,怯怯的問:「此話當真?只要通過牌坊,磕頭告罪,那……就可以還我自由之身?」眾長老冷然的點頭。奶奶盯著夢寒,激動的說:「夢寒!為了維持我家清譽,選第一條路!即使是青燈古佛,你還是書晴的娘,如果你選擇了第二條,你和書晴就永無再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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