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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可是,這樣的夢寒,卻要被罰跪祠堂,而那「始作孽者」,卻拿著扇子在扇風,嘴裡說著莫名其妙的「風涼話」!簡直可恨極了!雨杭瞪著靖南,見他那副嘴臉,已經氣不打一處來,一個按捺不住,就往前一沖,伸手揪住了靖南胸前的衣服,大聲的說:「你不要在這兒油嘴滑舌了,拿出一點良心來,趕快去向奶奶求情!」

  「喲喲喲,你拉拉扯扯幹什麼?皇帝不急,你太監急個什麼勁兒?」靖南掙開了他的手,檢查著自己的衣裳:「你瞧,你瞧!」他生氣的嚷嚷:「新做的一件長衫,你就給我把鈕扣絆子都扯掉了!你有病啊?」

  雨杭氣壞了,轉向了牧白:「他關心一件衣裳更勝於夢寒,那麼,你呢?」

  牧白一呆,十分為難的看著雨杭。

  「乾爹,」雨杭急迫的說:「這是你家的事,我沒有任何立場說話,但是有立場說話的人偏偏不可理喻,那麼,你要不要仗義執言呢?」

  「這……」牧白皺了皺眉頭,說:「雨杭,你知道奶奶那個脾氣,她根本就不願意秋桐的牌位進祠堂,今天是借題發揮,和夢寒算總帳,現在,除了靖南之外,任誰去說,都不是幫夢寒的忙,反而會害她更遭殃……」

  「我真不敢相信,」雨杭激動的打斷了牧白:「夢寒做了一件仁慈寬厚,充滿溫情的事,可她被罰跪祠堂,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逍遙自在,然後你和乾娘,居然沒有一個人要幫夢寒說句公道話!」

  「喂!」靖南冒火了,對著雨杭一吼:「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我家的媳婦,我家愛怎麼罰就怎麼罰,不關你江家的事!你少在這兒不清不楚了!」

  雨杭還沒說話,牧白就對著靖南腦袋上拍了一掌,罵著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一定要尊敬雨杭,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呀?何況,他說得有理,你闖的禍,讓全家為你奔走操心,連你的新媳婦都為你罰跪,你還在這裡風言風語,我怎麼會生了你這樣的兒子?你氣死我了!」

  「你就會罵我,你一天到晚,就在這兒挑我的不是!」靖南吼向了牧白:「我知道,你心裡只有乾兒子,沒有親兒子!秋桐的事,就是被你這個乾兒子辦得亂七八糟,才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他能幹一點,早就讓卓家封了口,又何至於要鬧到牌位進祠堂……」雨杭聽到這兒,實在聽不下去了,氣得渾身發抖,一轉身,他掉頭就奔出門外去了。整夜,他都沒有回家,去住在那條「泰豐號」貨船上面。他有一支笛子,他就坐在那甲板上,吹了一夜的笛子。每次雨杭心裡不痛快,他都會跑到碼頭上去,呆上一整夜,甚至好幾天。

  夢寒和靖萱,就在祠堂內,足足的關了一天一夜。當夢寒放出來的時候,已經臉色發白,手腳冰冷。慈媽扶著她,她的兩條腿一直發著抖,好久好久,都無法走路。靖萱反而沒什麼,她說她是跪慣了,有經驗的原因。還對夢寒說:「下一次,你就不會覺得這麼可怕了。」

  還會有下一次嗎?慈媽嚇得膽戰心驚。拉著夢寒,悄聲說:「咱們回屯溪吧!這兒太可怕了!」

  「哥哥已經去四川了,回屯溪又能去那兒?何況,上次回娘家時,哥哥給了我一個字,就是『忍』,我除了忍,還能怎樣呢?」夢寒悲哀的說:「事到如今,我只有自求多福,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去惹奶奶了,我會避著她,不跟她唱反調,我知道厲害了!」

  「姑爺好狠的心!」慈媽忍不住說:「老爺和雨杭少爺都要他去向奶奶求情,他就是不去!雨杭少爺氣得和他大吵,差一點動手呢!」

  夢寒心中一動。雨杭,這個名字從她心中掠了過去,帶來一陣溫柔的酸楚。使她在心灰意冷的情緒裡,生出一絲絲的溫暖來,畢竟,曾家的屋簷下,還是有人會為她說幾句公道話!但是,這個江雨杭到底來自何方?為什麼要為曾家做牛做馬呢?三天后,她終於知道,江雨杭是怎樣一個人了。

  那天下午,夢寒經過花園裡的水榭時,聽到有人在裡面吹笛子。笛聲十分悠揚悅耳,她被笛聲吸引了,站在水榭外面聽了好久。直到笛聲停止了,她才驚覺的預備轉身離去。還來不及走開,卻見雨杭帶著他的笛子走了出來。兩人一個照面之下,不禁雙雙一愣。夢寒有些局促的說:「聽到笛子的聲音,就身不由主的站住了!你……吹得真好聽!」

  「是嗎?」他眼中閃著光彩,因她的駐足傾聽而有份意外的喜悅。「從小就喜歡音樂,學了不少的樂器,我還會吹薩克斯風,一種外國樂器,將來吹給你聽!」他很自然的說著,說完,他不由自主的凝視了她一會兒,眼中盛滿了關懷,很溫柔的問:「你,還好嗎?」

  「還……還好。」不知怎的,她答得有點礙口。

  他看著她,突然歎了口長氣。很難過的說:「好抱歉,對於曾家的事,我常常心有餘而力不足,奶奶不在乎我,所以,也不重視我的意見,那天,你和靖萱跪祠堂,我真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每當這種時候,我就充滿了無力感。」

  「怎麼要對我說抱歉呢?」夢寒嘴裡這樣說,心裡卻感動極了。「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我想,在奶奶那麼生氣的情況下,誰說情都沒有用,即使靖南真肯去向奶奶求情,也不見得有任何效果……反正,都過去了,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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