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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藍裙子

  孟思齊捧著一大堆書,沿走廊向校園走,腦子裡還在想著剛才和康教授所討論的一個歷史問題:「從天災看朝代之興亡」。真的,每個朝代將亡的時候,一定先發生天災,繼而是饑民造反,然後英雄豪傑群起,接著就是一次大革命。

  「有道理!有道理!」孟思齊一面想著,一面點頭晃腦的自言自語。「喂!」一個聲音在他面前響了起來,「請問一聲,309號教室在哪裡?」孟思齊吃了一驚,連忙抬起頭來,只感到眼前一亮,一個女孩子正站在他面前。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有點意亂神迷似的看著這個女孩子。一件鑲著小花邊的白襯衫,底下系著天藍色的大闊裙,小圓臉,嵌著一對清澈如水的眼睛,微微向上翹的小鼻子,底下配著道小巧玲瓏的嘴巴,烏黑的頭髮,紮著兩根辮子垂在胸前。孟思齊欣賞而詫異的看著她,心裡在自問:「哪裡跑來這樣一個超凡脫俗的女孩子?我才不信我們學校裡會有這麼漂亮的女同學!」

  「喂!」那女孩微微的摔了一下頭:「請問,309號教室在那裡?」

  「哦,哦!」孟思齊這才大夢初醒似的說:「在二樓,從這邊樓梯上去!」他給她指著路。

  「謝謝!」小圓臉上浮過一個淺笑,藍裙子輕輕的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了。

  孟思齊愣愣的站著,什麼朝代興亡、天災人禍都從他腦子裡飛走了。他覺得在這一瞬間,他已經獲得了一種新的靈感,不,不是靈感,而是一種奇異的感應,不,也不對!反正那是一種特殊的感覺,是他二十幾年來從來沒有感到過的。這種奇異的感覺彌漫在他心裡,充塞在他的每個毛孔中,他呆呆的佇立著,努力想抓住這份虛渺的感受。

  「嗨,老孟!」一個聲音喊著,一位同學跑了過來,是同班的何子平。他看了看孟思齊,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怎麼,老夫子,一個假期不見面,你竟變得更呆了!大概又和康教授討論了什麼大問題吧!」

  孟思齊訕訕的笑了笑,若是在平日,他一定馬上把他和康教授討論的內容說出來,現在他卻並不這樣做,他只覺得今天不適宜談學問。本來嘛!開學第一天就埋在書本裡,一定要讓何子平他們更取笑他是老夫子了。他把書本抱在懷裡,和何子平向校園裡走,何子平繼續說:「你真是康教授的得意門生,碰在一起就是談不完,剛才我找不到你,就猜你是去找康教授了!」

  「找我?你找我做什麼?」孟思齊問。

  「有件小事,今年的迎新會要你做主席。」

  「我做主席?」孟思齊把眼鏡扶正,仔細的望望何子平,想看出他是不是開玩笑。何子平嘻笑的望著他,一臉淘氣,使孟思齊莫測高深。「我做主席?」他只得再重複一句話:「你開什麼玩笑?」

  「誰開玩笑,」何子平說:「你是大家公推的。」

  「我讓給你。」孟思齊說:「我只想做個打雜的!」

  「那麼,」何子平聳聳肩,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說:「你得參加一個表演節目。」

  「我?」孟思齊又推推眼鏡片:「除非要我學貓叫。」

  「隨便你表演什麼都行,」何子平忍住笑說:「反正我給你登記下來,你答允一個節目,到時可不許賴賬!」

  「那,那不成,我不會表演!」孟思齊呐呐的說。

  「那麼你還是做主席吧!」

  「我還是表演好了!朗誦詩行不行?」孟思齊皺眉問。

  「行!」

  「好,我就朗誦一首『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要命!」何子平跺跺腳說:「規定要朗誦新詩!」

  「那不成!」孟思齊正要說,何子平已揮了揮手,自顧自走了。孟思齊站定在校園裡,望著何子平的背影消失。他不喜歡何子平,覺得何子平油頭粉臉,整天都是忙些什麼同樂會、迎新會、舞會……等玩意,念書只是名義上的,考試時作弊,居然也混到了大學三年級!他生平看不起這種「混」的人,他的人生觀,是要腳踏實地,苦幹!可是,今日的青年,抱著像他這種觀念的實在太少了!他搖了搖頭,自嘲的笑笑,抱緊了懷裡的書本,向教室走去。

  迎新會在校內大禮堂裡舉行,時間是星期六晚上七時。禮堂裡擠滿了人,臺上掛著一個紅布條,寫著「史地系迎新晚會」等字樣。何子平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才理過的頭髮油光閃閃,在臺上臺下穿梭不停,極力要顯出他的「忙碌」和「重要」。孟思齊倚門而立,依然穿著他那身破舊的黃卡其布制服,蓬著滿頭亂髮,腋下還夾著一本書,以一種不耐煩的神情看著臺上一個同學在表演魔術。

  「喂,請讓一讓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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