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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在醫院裡,你們三個那樣親熱的抱在一起——」她聳聳鼻子,又想哭「你——你不要顧慮我,我很好,我會支持過去,我不做你們的絆腳石——」

  「傻東西!」他罵著,臉漲紅了。「你不知道我愛的是你嗎?你不明白我對欣桐只有感情而沒有愛情了嗎?你不知道她愛的也不是我嗎?你不知道我們的絆腳石根本不是你?而是我們彼此的個性不合嗎?」他頓了頓,深深的凝視她。「靈珊,讓我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永遠不可能和她重修舊好,婚姻不能建築在同情和憐憫上,而要建築在愛情上。當我知道她病重垂危時,我在人情上,道義上,感情上,過去的歷史上,都要去救她,這種感情是複雜的,但是,決不是愛情!靈珊,」他皺緊眉頭,覺得辭不達意,半晌,他才說:「我換一種方式跟你說吧。當你告訴我她病危的時候,我震驚而恐慌。但是,當我聽說你出走的時候,我卻心碎得要死掉了。」

  「哦!」她大喊,撲進他懷裡。「鵬飛,你不是騙我,不是安慰我嗎?」

  「騙你?安慰你?」他低下頭去,聲音哽塞而渾身顫慄。「如果失去你,我真不知道怎樣活下去。我想,我不至於自殺,但是,我必然瘋狂!」她抬眼看他,驚喊著:「鵬飛,你不可以哭,大男人不能哭的!」她用手抱緊了他的頭,大大的震撼而惶恐了:「我再不出走了,永不!永不!我答應你!永不出走了!」

  他把面孔藏在她的頭髮中,淚水浸濕了她的髮絲。

  一時間,他們兩個緊緊的依偎著,緊緊的摟抱著,室內好安靜好安靜,他們聽著彼此的呼吸聲,彼此的心跳聲,兩人都有種失而復得,恍如隔世的感覺。好久好久,靈珊才輕輕的推開他,凝視著他那因流淚而顯得狼狽的眼睛,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哦。」他振作了一下,坐正身子,注視著她。「昨天下午,我正在上班,你母親打了個電話給我,告訴我你出走了。她把兩封信都念給我聽了,說實話,我實在不太懂你那個南極渡假,無腦妖怪的怪話。可是,我當時就慌得六神無主了。我飛車回臺北,在路上,我想,你或者會去醫院,於是我先趕到醫院,見到你那個北極人——」

  「北極人?」她不解的。

  「那個邵卓生。」

  「邵卓生怎麼會在醫院裡?」

  「他前天晚上就去醫院了,和你分手之後就去了醫院。一直睡在候診室的椅子上。」

  「什麼?」靈珊一怔,忽然忍不住,就大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說:「我的南極是回家,他的北極是去醫院!妙極!妙極!他居然買了火車票去醫院!哈哈,妙極了!」

  看到她淚痕未幹,竟破涕為笑,韋鵬飛感動而辛酸,呆呆的望著她,他竟出起神來了。

  「後來呢?」

  「後來,他告訴了我南極北極和那個無腦人的故事——」他停住了,盯著她:「你拒絕和他組織傷心家庭,而要我和欣桐破鏡重圓?你知道嗎?破鏡重圓的結果,也是組織傷心家庭!」她不語,睜大眼睛望著他。

  「我和北極人談了半天,並沒有得到你失蹤的絲毫線索,欣桐也急了——」

  「阿裴?」

  「我離開醫院的時候,阿裴要我轉告你幾句話。」

  「什麼話?」

  「她說,捧在你手裡的幸福,千萬不要轉送給別人!因為對別人不一定合適。她說她這一生不會再做傻事了,因為人死過一次,就等於再世為人,不但大徹大悟,而且她上輩子許下的諾言,這輩子應該兌現!」

  「上輩子許下的諾言?」她狐疑的。

  「她說你會懂!」她沉思著,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她記起來了,阿裴割腕後,暈倒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掃帚星,我下輩子嫁你!」會嗎?會嗎?這就是那諾言嗎?有此可能嗎?又有什麼不可能呢?邵卓生原就優秀而憨厚,是值得任何女人去付託終身的!何況,老天有眼,該給那「北極人」一個好姻緣呵!她心中歡暢而激動,整個面龐都發起光來,她滿面光采的對著韋鵬飛:「後來呢?」

  「後來我回到你家,談起你那張去南極的車票,我想,你一定往南部跑,於是,我以台南為中心,到嘉義為半徑劃一個圓,調查每家旅社,這樣,今天淩晨五點多鐘,才查出你昨夜住在嘉義的旅社名稱,我立即開車到嘉義,你已遷出旅社,但旅社的侍者告訴我——」

  「我買了到阿里山的車票。」她輕歎著,又低低嘰咕了一句:「幸好沒去九笨頭!」

  「你說什麼?」他聽不清楚:「九個什麼頭?」

  「別管它!」她的眼睛清亮如水。「後來呢?」

  「後來——你坐上七點四十分的中興號上山,我乘下午兩點的光復號也上了山。」

  「那麼,剛剛的電話,你是從旅館裡直接打來的?」

  「從你隔壁一間,我訂了你隔壁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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