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雁兒在林梢 | 上頁 下頁
二〇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撲了過來,用嘴唇迅速的堵住了他的嘴。她的胳膊熱烈的纏著他的脖子,她的嘴唇輾轉的,吸吮的,緊壓著他。她那靈活的舌尖,像一條夭矯的蛇,溫存、細膩、纏綿的蠕動著。他的心跳了,氣喘了,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不由自主的抱緊了她,把她整個小巧的身子都緊擁在胸前。他的頭暈暈的,目涔涔的,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要飛起來,飛起來,飛起來──飛到那層雲深處去,飛到那青天之外去,飛到那火熱的太陽裡去!火熱的,是的,他全身都火熱起來,全身都燃燒起來,他的心臟幾乎要裂腔而出了──她放開了他,抬起頭來。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望著他,黑黝黝的望著他。「還敢說我不會接吻嗎?」她低聲說:「我只是不願意而已!」他盯著她,目眩神馳。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她俯身拾起自己的濕衣服,叫來了小雪球,她把雪球抱在懷中,站在那兒,她低頭看他。

  「你罵我是木頭,又罵我是傻瓜,還罵我是大頭鬼!我從沒被男孩子這樣罵過,我不跟你玩了,我永遠不理你了,我要走了!」他一唬的從地上直跳起來,伸手去拉她。

  「不要,曉霜,」他急急的叫:「你罵還我好了!你罵我是石頭,是泥巴,是蝸牛,是螳螂,是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別不理我!」她掉轉了頭,抱著小雪球就走。

  他匆匆拾起地上的衣服,也跟著追了過去。

  「曉霜!」他叫:「你真生氣啊?」

  她嘟著嘴,自走自的,根本不理他。

  「曉霜!」他把手伸過去,異想天開的說:「你叫雪球咬我好了!」她的眼睛一亮,真的把雪球舉起來,說:

  「咬他!」那雪球還真聽話,張開大嘴,一口就咬住了江浩的手掌邊緣。別看這狗個子小,幾顆牙齒卻鋒利無比,咬住了就牢牢不放。江浩這一下可吃足了苦頭,他開始「哎喲」

  「哎喲」亂叫起來:「哎喲!哎喲!我的上帝!我的老天!哎喲!曉霜,牠注射過狂犬疫苗沒有?否則,我發了狂犬病,頭一個咬你!哎喲!哎喲!要咬出人命來哩──」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把小雪球抱開。他看看手掌,咬了幾個小孔,沁出了血漬。他要掏出手帕來包紮,才發現手帕是濕的。他摔了摔手,對她嘰哩咕嚕的,低低的,發音不清的說了一大篇。她聽不清楚,問:

  「你在說什麼?」

  「天下最毒婦人心!」他大叫。

  「你又罵我!」她把狗往地上一放,命令的說:「雪球!去咬他!重重的咬!」他拔腿就跑,雪球「汪汪汪」的叫著,追著。曉霜在後面又笑又跳。他一口氣跑了好遠,蘭蕙新村已經在望了。曉霜喘吁吁的跟了過來,抱起雪球,撫摩著牠的胸口,對江浩說:「瞧!都是你,害牠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如果牠因此害上心臟病,唯你是問!」

  「啊!」他說:「交你這個朋友真倒楣,還要對你的狗負責!」

  她笑了,轉頭望著蘭蕙新村,說:

  「我回去了,奶奶等我吃晚飯!」

  「明天請你看電影!」他說。

  「我明天和奶奶去台中。奶奶要去拜訪她的老朋友。」

  「不許去!」他說。「你還沒資格對我用『不許』兩個字!」

  「什麼時候有資格?」

  「永遠沒有資格!」她望著他,笑嘻嘻的。「我們是一場遊戲,一場不認真的遊戲,遊戲裡沒有嚴重的用字!所以,你無權『不許』我怎樣,我也無權『不許』你怎樣。」她舉起雪球的腳爪,對江浩揮了揮。「再見!」她輕快的說,轉過身子,跳跳蹦蹦的走了。

  他目送她的影子消失,心裡又開始不是滋味起來。不認真!見她的大頭鬼!好好的為什麼要找這樣一個話題來談!有幾千幾百個話題可以談!江浩,你是個混球!

  他往自己的「蝸居」走去,才走到巷口,他就發現那兒停著一輛熟悉的雪佛蘭,他歡呼一聲,直衝過去。江淮正倚在車門上,對他含笑而視。

  「到什麼地方去了?」江淮笑嘻嘻的問:「星期天也不肯待在家裡。我來了好半天,都不得其門而入。」

  江浩伸頭對車窗裡望了一眼,車裡是空的。

  「你在找什麼?」江淮問。

  「找那個可能當我嫂嫂的人!」

  江淮在他肩上敲了一記。

  「我還沒勇氣把她帶到你的『蝸居』裡來,怕把她嚇跑了,她有潔癖,家裡是纖塵不染的!」

  江浩受傷的嘟起了嘴。

  「這種女人,我開除她的嫂嫂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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