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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若塵一把扶住了她,心中一驚,神志就清醒一大半。

  同時,李媽被爭吵聲驚醒,奔跑了進來,正巧看到若塵揮手打雨薇,和雨薇的暈倒,她尖叫一聲,就跑了過來,嚷著說:「三少爺,你瘋了!」

  若塵一把抱起了雨薇,看到她面白如紙,他心中猛的一陣抽痛,再被李媽的一聲大喝,他才震驚於自己所做的事。他慌忙把她抱到沙發上,蒼白著臉搖撼著她,一面急急的呼喚著:「雨薇!雨薇!雨薇!雨薇!」

  雨薇仰躺著,長髮披散在沙發上和面頰上,他拂開了她面頰上的髮絲,望著那張如此蒼白又如此憔悴的臉,他一陣心如刀絞,冷汗就從額上直冒了出來。回過頭去,他對李媽叫著:「拿一杯酒來!快,拿一杯酒來!」

  李媽慌忙跑到酒櫃邊,顫巍巍的倒著酒,一面數落的說:「你這是怎麼了嗎?好好的要和江小姐吵架?人家為了風雨園已經夠操心了,你還和她發什麼少爺脾氣!」

  「我只是忍受不了她去和那個醫生約會!」耿若塵一急之下,衝口而出。「約會?」李媽氣呼呼的拿了酒杯過來。「你昏了頭了,三少爺,她是為了風雨園!你以為這房子容易維持嗎?如果她不去賺錢,誰來維持風雨園?你嗎?你已經被債務弄得團團轉了,她不能再拿風雨園來讓你傷腦筋!而且,她親口告訴我,要盡力來幫你忙還債!你呀,你!三少爺,你一輩子就沒瞭解過女人!以前,把那姓紀的妖精當作仙女,現在又把這仙女般好心的江小姐當作了妖精!你怎麼永遠不懂事呢?」

  這一席話像是當頭一棒,把耿若塵的理智全敲了回來,沒料到一個女傭,尚能說出這些道理來。他呢?他只是個該下地獄的渾球!他紅著眼睛,一把搶過了李媽手裡的酒杯,扳開雨薇的嘴,他用酒對她嘴裡灌了進去,一面直著脖子喊:「雨薇!醒來!雨薇,醒來!雨薇,求求你,醒來吧!雨薇!雨薇!」酒大部份都從雨薇的唇邊湧了出來,李媽慌忙拿了條毛巾來幫她擦著,若塵繼續把酒灌下去,酒沖進了她的喉嚨,引起了她一陣劇烈的嗆咳,同時,她也被這陣嗆咳所弄醒了,睜開眼睛來,她恍恍惚惚的看到若塵正跪在她身前的地毯上,蒼白著臉,焦灼的緊盯著她。

  「雨薇,你醒了嗎?雨薇?」他急急的問,輕拍著她的面頰,又搖撼著她的手臂:「雨薇!你怎樣?你好些嗎?雨薇?」

  「哦!」她輕吐出一口氣來,睜大眼睛,看著若塵,她的神志仍然迷迷糊糊的,只覺得頭昏腦脹。一時間,她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只是軟弱的問了一句:「我為什麼躺在這兒?」

  「雨薇,」若塵頭上冒著冷汗,一把握緊了她的手,他有幾千萬句,幾萬萬句話想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只化成了一句:「原諒我!」她蹙蹙眉。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於是,她想起了,想起了一切的事情,想起了他說的那些話,想起了他對她的評價,也想起了那擊倒她的一掌。她的心臟頓時絞結了起來,五臟六腑都跟著一陣疼痛,於是,她的臉色愈加慘白了,她的眉頭緊蹙在一起,閉上眼睛,她疲乏的,心灰意冷的說了句:「我很累。」

  「我抱你到房裡去。」若塵立刻說,把手插進她脖子底下。

  「不要!」她迅速的說,勉強支撐著坐了起來,她起身得那樣急,一陣暈眩使她差點又倒了下去,若塵慌忙扶住她,祈求的喊了一聲:「雨薇!」她把眼光調開去,根本不再看他,她發現了李媽,立刻說:「李媽,你扶我到房裡去,我睡一覺就好了。」

  若塵焦灼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身子扳向自己,望著她的眼睛,他急切的說:「雨薇,別這樣,求你!我今天累了一整天,晚上好想見你,八點鐘就趕回家,左等你不回來,右等你不回來,我就心慌意亂而胡思亂想起來了。你不知道,雨薇,我一直在嫉妒那個醫生……」

  「不要解釋,」雨薇輕聲的阻止了他:「我不想聽,我累了。」

  若塵看著她,她的臉上依然沒有絲毫血色,她的眼睛裡也沒有一點兒光,一點兒熱,她整個小臉都板得冷冰冰的,她沒有原諒他。這撕裂了他的心臟,他額上的冷汗像黃豆般的沁了出來:「雨薇,你記得爸爸去世前一天晚上,我們在走廊裡說的話嗎?」他跪在那兒,仰頭望著她。「我們曾互相心許,曾發誓終身廝守,不是嗎?」

  「那就是我勾引你的晚上。」她低語,臉上一無表情,冷得像一塊寒冰。「雨薇!雨薇!」他喊,把她的小手熨貼在自己的面頰上,他滿頭滿臉都是汗。「我們今晚都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我們都不夠冷靜,我們都太累了,而且,爸爸的死,和他留下的遺產都使我們昏亂。我是失了神了,我胡說八道,你難道一定要放在心裡嗎?」

  「我累了。」她軟弱的說,依然冷冰冰的。「請你讓我去睡覺。」李媽向前走了一步,對若塵勸解的說:「三少爺,你現在就別說了,讓江小姐去休息休息吧。有話留到明天再說不是一樣的嗎?你沒看到她已經支持不住了嗎?」真的,雨薇又有些搖搖晃晃的了。若塵咬緊了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液灌注到她身體裡去,好使她的面頰紅潤起來,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好讓她瞭解他的懊悔。但是,他也明白,現在不是再解釋的時候,否則,她又會暈倒了。長歎了一聲,他把酒杯湊到她的唇邊:「最起碼,你再喝口酒,好嗎?」

  她推開他的手,蹣跚的站起身來,叫:「李媽!」李媽扶住了她,她從他身邊繞過,沒有看他任何一眼,就腳步蹌踉的向樓梯走去。若塵跌坐在地毯上,望著她的背影,跟著李媽一步一步的走上樓,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下。然後,他把頭乏力的倒在沙發上,用雙手緊抓住自己的頭髮,喃喃的自問:「你做了些什麼好事?你這個傻瓜!如果你失去了她,你就根本不配活著!你,耿若塵,就像爸爸說的,你是個渾球!」

  抬起頭來,他望著那樓梯。是的,明天,明天他將彌補這一切,不再驕傲,不再自負,在愛情的面前,沒有驕傲與自負!明天,他將挽救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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