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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你說得這麼透徹,我簡直無法駁你!」努達海感動得一塌糊塗,緊緊的瞅著新月。「可是,這樣受懲罰,除了讓我們受苦以外,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當然有意義,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們抱著逆來順受之心,日久天長,總會讓大家感動,而真心接納我們的!瞧!額娘不是已經接納我了嗎?」她攀住努達海,眼中又已閃閃發光了:「我有信心,請你也不要剝奪我的機會,好不好?好不好?」

  他還能說不好嗎?儘管心中還有幾千幾萬個擔心,幾千幾萬個恐懼,幾千幾萬個不安,和幾千幾萬個憐惜——他卻說不出話來了。把她的頭緊壓在自己的胸前,在她耳邊,他屈服的,輕聲的說:「可是,你得答應我!絕不讓你自己受太多的委屈,以後我天天要上朝,不能在家裡時時刻刻的保護你,你答應我,不會對我隱瞞任何事情!如果這個家真待不下去,我們還有退路可走!」

  「我答應你!」她誠心誠意的說,雙手環繞著他的腰,把頭深深深深的埋進他的懷裡。

  雲娃和莽古泰相對一視,都是一臉的失望與無可奈何。牽著克善的手,他們默默的退出了房間,兩人都憂心忡忡。而克善,噘著嘴,鼓著腮幫子,完全是落落寡歡了。

  新月的悲劇,是真正的開始了。

  自從行過家禮之後,新月就非常小心謹慎,遵守著「侍妾」的禮數,一點也不敢出錯。每天清晨即起,去老夫人房裡請安,再去雁姬房裡請安。老夫人對新月倒是越來越慈祥了,不止是態度和藹可親,有時,還對新月的生活十分關懷,言談之間,總不忘記叮囑新月一句:「你對雁姬要忍讓一些,想想看,她在我們家二十多年了,從來沒出過一點兒差錯,也是鞠躬盡瘁的,和努達海也是恩恩愛愛的,現在平空來了一個你,把努達海的心都占去了,她怎麼會不生氣不嫉妒呢?你要順著她一些兒,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她的氣就會慢慢的消了。知道嗎?」

  「奴——奴才知道。」她感動的回答,對「奴才」兩個字,始終無法習慣。老夫人看著她,歎了口氣:「在我面前,也不必奴才來奴才去的,自稱新月就好了!」

  「是!」新月恭敬的答著,覺得內心深處,漲滿了溫暖。

  老夫人那兒,是很容易過關的,但是,雁姬那兒,就不容易了。在努達海出家門之前,雁姬對她除了冷嘲熱諷之外,倒還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最痛苦的事情是,努達海出門後,新月還必須去雁姬那兒「學規矩」。

  每天早上,努達海、驥遠、克善、莽古泰都要出門。努達海和驥遠去上朝,莽古泰侍候克善去書房念書。新月等到努達海走了之後,就帶著雲娃到雁姬房去當差。這時候,完全要看雁姬的心情,如果雁姬的心情好,新月挨挨駡,說不定就被一句:「滾吧!別站在這兒讓我生氣!」給打發了。如果雁姬心情不好,新月就慘了,不止新月慘,雲娃也跟著遭殃。兩人常會被整得慘不忍睹。糟糕的是,雁姬經常都是心情不好。

  新月這一來真的懂得什麼叫「侍妾」了。其實,雁姬對新月說得很明白:「家禮雖然行過了,可我心裡永遠也不會承認你這個家人!你是個道地道地的侵入者,無論你怎麼低聲下氣,都改不掉你淫亂無恥的事實!不要以你的放蕩行為引以為榮,你,不止是努達海的恥辱,也是我們全家的恥辱!」

  面對這樣的羞辱,新月每次都臉色慘白,拚命隱忍。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說了一句:「請夫人給我一點機會好不好?請看在我這樣誠惶誠恐的份上,原諒了我吧!我對努達海,實在是情不自禁啊——」

  「情不自禁?什麼叫情不自禁?」雁姬頓時大怒起來,居然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硯臺,就對著新月砸去。幸好雲娃拉得快,把新月拉開了。硯臺雖然沒有砸到新月,卻飛向了一張茶几,把茶几上的古董花瓶給打得粉碎。一陣唏哩嘩啦的巨響,好生驚人。新月雲娃連忙爬在地上收拾碎片,雁姬氣猶未平,走上前去,就給了新月一腳:「情不自禁就是下流!就是淫蕩!你居然恬不知恥,還敢跟我振振有詞!說什麼情不自禁?如果人人情不自禁,所有的女人都跟男人跑了——」

  「夫人!夫人!」雲娃急了,拚命去保護新月:「請饒了格格——」

  「格格?格格?」雁姬更怒,就用力對雲娃去:「你還敢叫格格?說過多少次了,我家沒有格格,你這樣叫,是威脅我嗎?」

  「夫人饒命!」新月撲上前去,也拚命想保護雲娃:「她是無心的!她只是叫成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夫人夫人,饒命啊!」

  「你以為格格就能把我怎麼樣?也只是個姨太太的命——」雁姬罵著,拔下頭上的一根發簪,就沒頭沒腦的往新月和雲娃身上戳去,新月和雲娃痛得大叫,沒命的躲著,狼狽不堪。雁姬自己也鬧了個手忙腳亂,汗流浹背。甘珠連忙在旁邊勸解著說:「夫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犯不著呀!」

  「去!」雁姬憤憤的嚷:「兩個人都給我去院子裡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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