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新月格格 | 上頁 下頁
一九


  「好了!雁姬,」老夫人趁此機會,把聲音放柔和了:「一切要以家和為貴,你說呢?」

  雁姬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她幽怨的看了努達海一眼,再看了新月一眼,強忍著淚,她說: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要進我們家的門,正式成為努達海的姨太太,就該有個手續,納妾也不能這麼潦潦草草的——」

  「對對對!」老夫人見雁姬已經軟化,急忙接口說道:「依你看要怎麼辦呢?」

  「要巴圖總管和烏蘇嬤嬤連夜陳設大廳,明天早上辰時,咱們就行家禮,讓新月正式進門吧!」

  「好好好!就這麼辦!」老夫人如釋重負的說。

  努達海心中掠過了一抹強烈的不安,他迅速的抬眼看雁姬,看到雁姬眼中有一絲勝利似的光芒,他的心臟猛的一跳,立即說:「其實,這道手續省去也罷——」

  他的話尚未說完,新月生怕再有變化,已經急急忙忙的磕下頭去:「新月叩謝老夫人恩典!叩謝夫人恩典!為了彌補我對你們每一個人所造成的傷害,今後我會努力的付出,讓你們不會後悔今天給我的恩惠!」

  老夫人輕輕一嘆,伸手拉起了新月。努達海心中雖然深感隱憂,見新月臉上已綻出光彩,雁姬也已偃兵息鼓,就不好再說什麼了。當天晚上,新月和努達海重新在望月小築中相依相守,兩人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新月雖然還沒有從大廳上所受的刺激中恢復,但已充滿希望,充滿信心了。她握著努達海的手,堅定的說:「什麼都不要擔心,能夠安然渡過被拆散的命運,終於能和你相知相守,我心中的滿足,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現在的我,只有滿懷珍惜,沒有絲毫怨懟,相信我,我禁得起任何考驗!」努達海深深的望著她,滿心懷都被感動和熱情所充滿了。一時之間,也燃起了一線希望,或者,雁姬終能接納新月,和平共處。別的家庭,多的是妻妾成群,不也在過日子嗎?

  「大人,」雲娃擔憂的追問:「請問這個家禮到底是怎麼個行法的?格格需要做些什麼呢?」

  努達海一呆。心中不由自主的一痛。

  「是啊!你快告訴我,讓我準備準備!」新月忙說。

  「你要受委屈了,」努達海皺了皺眉頭:「今天在大廳上,我一直想攔住這件事,我想,雁姬主要是嚥不下這口氣,要給你一點難堪,或者,是要給你一個下馬威,因為,她畢竟是元配啊!所謂的正式進門,就是你得從大廳外頭,一路三跪九叩的進廳,然後給全家每一個人奉茶,包括驥遠和珞琳在內。」

  「這怎麼行?」站在門外的莽古泰已沉不住氣,激動的說:「咱們格格好歹是端親王之後,怎麼可以這樣作踐呢?」

  「是啊!」雲娃急了:「能不能不要行這個家禮呢?」

  「好!」努達海下決心的點了點頭:「我現在就去告訴額娘,家禮免了!」他一轉身,向外就走。

  「不要!」新月急喊,一把拉住了他:「好不容易才弄定了,不要再把一切弄砸吧!我現在不是格格了,我只是你的女人,什麼自尊,什麼驕傲,我都拋開了!雁姬說要行家禮,我就行家禮!家禮行完了,我就名正言順是你的人了!我連巫山都去了,我還怕什麼委屈?在乎磕幾個頭嗎?」

  努達海凝視著新月,覺得心裡的憐惜和心痛,感動和感激,像一股股的海浪,把他給深深的,深深的淹沒了。

  於是,這天早上,新月穿著一身紅衣,戴著滿頭珠翠,在雲娃和硯兒的攙扶下,在將軍府所有的下人們的圍觀下,三步一跪,九步一拜,就這樣一路磕著頭,磕進了大廳。巴圖總管在一邊朗聲念著:「跪——起——叩首——跪——起——叩首——」

  就這樣重複著這個動作,那條通往大廳的路好像是無盡無盡的漫長。終於,她走完了,進了大廳。又開始跪拜老夫人,跪拜努達海,跪拜雁姬,再向驥遠和珞琳請安。此時,甘珠已準備好托盤和茶壺茶杯。巴圖總管再喊:

  「奉茶!」烏蘇嬤嬤、甘珠、雲娃、硯兒都上前幫忙。新月捧著托盤,第一杯茶奉給了老夫人,嘴裡按規矩卑微的說著:

  「侍妾卑下,敬額娘茶!」

  老夫人很不安的接過杯子,不自禁的給了新月一個鼓勵的微笑。托盤上又放上另一杯茶,新月奉給了努達海,嘴裡仍然是這句話:「侍妾卑下,敬大人茶!」

  努達海真是難過極了,恨不得這個典禮如飛般過去。他拿杯子拿得好快,著急之情,已溢於言表。雁姬看在眼中,恨在心裡。新月的第三杯茶奉給了雁姬,她小心翼翼,執禮甚恭。

  「侍妾卑下,敬夫人茶!」

  雁姬慢吞吞的接過了杯子,忽然開口說:

  「抬起頭來!」新月慌忙抬起了頭,有點心慌意亂的抬眼去看雁姬。雁姬逮著她這一抬眼的機會,迅速的拿了杯子,對新月迎面一潑。事起倉卒,新月冷不防的被潑了一頭一臉,不禁脫口驚呼:「啊——」接著,托盤就失手落在地上,發出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努達海當場變色,一唬的從椅子上直跳起來,嘴裡怒吼著說:「雁姬!你好殘忍——」

  雁姬立刻回頭,用極端凌厲的眼神掃了他一眼。

  「不會比你更殘忍,我不過教她點規矩!你到底要不要這個典禮舉行下去?」

  「我——」努達海話未出口,老夫人已伸出一隻手,安撫的壓住了他。此時,雲娃正手忙腳亂的拿著手絹給新月擦拭著,雁姬厲聲的一喊:「不許擦!既然口口聲聲的侍妾卑下,就要了解什麼叫卑下!即使是唾面,也得自乾,何況只是一杯茶?你明白了嗎?」

  「明——明——明白了——」新月這下子,答得嗚咽。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