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新月格格 | 上頁 下頁


  「我就是出生在這樣一個有上弦月的夜裡,所以我的名字叫新月。我還有一個小名,叫月牙兒。家裡,只有阿瑪和額娘會叫我『月牙兒』,可是,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叫我月牙兒了!」她越說越心碎:「再也沒有了!」

  努達海心中一熱,這樣一個瘦瘦弱弱的女孩,怎麼承受得住如此沉甸甸的悲痛!他情不自禁的對她把手臂一張,她也就情不自禁的投進了他的懷裡。他再一個情不自禁,竟一迭連聲的低喚出來:「月牙兒!月牙兒!月牙兒——」

  聽到他這樣的柔聲低喚,新月撲倒在他臂彎中,痛哭失聲了。這一哭,雖哭不盡心底悲傷,卻終於止住了那徹骨的痛。從這次以後,她和努達海之間,就生出一種難以描繪的默契來。往往在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中,就領悟了對方的某種情愁。

  努達海用一份從來沒有過的細密的心思,來照顧著她,體恤著她。知道她從小愛騎馬,他把自己的馬「碌兒」讓給她騎。知道她喜歡聽笛子,他命令軍隊裡最好的吹笛人來吹給她聽。知道她心痛克善,他派了專門的伙夫做克善愛吃的飯菜。知道她心底永遠有深深的痛,他就陪著她坐在營火邊,常常一坐就是好幾盞茶的時間,他會說些自己家裡的事情給她聽。

  關於權威的老夫人,調皮的珞琳,率直的驥遠,還有他那賢慧的妻子雁姬——她聽著聽著,就會聽得出神了。然後,她會把自己的童年往事,也說給他聽,他也會不厭其煩的,仔細的傾聽。因而,當他們快到北京的時候,他們彼此都非常非常熟悉了。她對他的家庭也瞭若指掌,家中的每一個人,好像都是她自己的親人一般。她再也沒有想到,在她以後的歲月中,這些人物,都成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他們回到了北京,王公大臣都奉旨在郊外迎接,端親王的葬禮備極哀榮。葬禮之後,皇上和皇太后立刻召見了新月、克善、和努達海。新月被封為「和碩格格」,努達海晉升為「內大臣」。克善年幼,皇上決定待他長成後再加封號。

  皇太后見姐弟二人,相依為命的樣子,十分動容。沉吟著說:「怎樣能找一個親王貴族之家,把你們送過去,過一過家庭生活才好!如果留你們在宮裡,只怕規矩太多,會讓你們受罪呢!」太后的話才說完,努達海已自告奮勇,一跪落地:「臣斗膽,臣若蒙皇上皇太后不棄,倒十分願意迎接格格和小世子回府!」

  新月心中,猛的一跳,可能嗎?可能嗎?如果能住進努達海家,如果能常常見到努達海,自己就不至於舉目無親了!在現在這種狀況下,這種安排,簡直是一種「恩賜」!她還來不及做任何表示,克善已迫不及待的對皇太后說:「這樣好!這樣好!我們一路上和努達海都熟了,能去努達海家,是我們最高興的事了!就這樣辦好不好?」

  「新月,你說呢?」太后問。「那是我們姐弟二人,求之不得的事!」新月坦白的說。

  於是,事情就這樣決定了。新月姐弟,將在將軍府中暫住,等到新月服滿,指婚後再研究以後的事。

  新月和克善遷進將軍府那天,真是不巧極了。努達海家中,正鬧了個天翻地覆。原來,努達海有個部下,名列溫布哈,這次努達海出征,他正臥病在床,不曾隨行。就在努達海援救荊州的時候,溫布哈病故了。這溫布哈有個姨太太,只有二十四歲,名叫甘珠,居然被溫布哈的家人,下令殉身陪葬。這事被熱心腸的雁姬知道了,實在無法坐視不救。事關生死,她也等不及努達海回家,就自作主張,把甘珠給藏進將軍府,無論溫布哈家裡怎樣來要人,她就是不放。

  這天,溫布哈家的老老少少,穿著孝服,鬧進了將軍府。雁姬和老夫人都忙著在排難解紛,根本顧不到新月和克善。努達海的馬車進了家門,居然沒有一個人前來迎接。努達海聽到家裡一片喧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急忙對新月說:「你和克善在這兒等一等,我帶阿山進去看看是怎麼了,你們別亂走,等我出來!」

  「好的,你快去吧!」新月說。

  於是,新月和克善,就帶著雲娃和莽古泰,四個人站在院子裡等。等來等去,沒等到努達海,卻等來了努達海的一兒一女,驥遠和珞琳。驥遠和珞琳,是趁著溫布哈家的人前來大鬧的當兒,帶著甘珠準備逃跑。三個人慌慌張張的跑到院子裡,一眼就看到四個身穿孝服的男男女女,站在那兒,立刻誤會成溫布哈家的人了。珞琳就脫口驚呼:「哎呀!不好,這兒還有四個人在攔截呢!」

  驥遠看了一眼,急急的對珞琳說:「沒關係!只有一個大個兒,交給我!我沖上去,先攻他一個措手不及,你帶著甘珠逃,你瞧,咱們家的馬車停在門口,你們沖上馬車去!你先駕著車去香山碧雲寺,我和額娘再來接應你們!」說著,他嘴裡發出一聲大叫:「啊——」整個人就飛撲上去,一下子就跳到莽古泰的身上,用他那練過武的,鐵般的胳臂,死命的纏住了莽古泰的脖子,雙腿一盤,繞在莽古泰的腰上,嘴裡大吼大叫著:「珞琳,甘珠,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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