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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草(10)


  夏氏兄弟詫異的望瞭望詩蘋、克文和江浩,奇怪著發生了什麼事情。燕珍卻以她女性最敏銳的感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臉上帶著領悟的神情,注視著詩蘋。

  大家很快的燃上了火把,夜已經深了,月亮和星星俯視著大地,帶著點嘲弄的味道。他們分散開向山的每一個角落裡搜尋,一面高聲呼喚著,搖晃著火把。在這樣的深山裡,想找尋一個人,正像大海撈針般的艱難。山上草深沒脛,他們鑽了進去,忘了對蛇的恐懼。到處此起彼應的響著呼叫聲:

  「美嘉!」

  「美嘉!」

  「美嘉!」

  最後,他們在森林裡碰了頭,每個人都顯得垂頭喪氣。江浩抬頭望著山,這山是如此的高,如此的大,第一次,他懾服於山的力量之下了。夏氏兄弟用火把無意識的在附近照著,克文仍在高聲的叫著美嘉。忽然,他們聽到一個輕微的、近乎呻吟的聲音,大家都向著聲音的發源搜過去,江浩高聲的喊:「美嘉,你在哪兒?」那聲音又響了一次,這次已經很清楚的可以辨出是一聲啜泣。大家跑了過去,於是,在火把照耀下,他們發現了美嘉。她瑟縮在一棵大樹底下,衣服都撕破了,頭髮零亂的披在額際,大眼珠裡有眼淚,還有恐懼。她雙手抱著肩膀,正在發著抖,那樣子顯得無比的孤獨無助,也無比的美麗。

  「美嘉,」江浩沖了過去,激動的握住她的手,重複的喊:「美嘉,美嘉!」

  「在那樹葉後面,」美嘉顫抖的抓住江浩說:「有一對眼睛在看我!」

  每一個人都緊張了起來,夏人豪本能的伸手到肩膀上去拿獵槍,這才想起來獵槍並沒有帶在身邊,他喃喃的自語著說:「奇怪,每次需要獵槍的時候,它總是不在身邊!」

  夏人雄和夏人傑同時舉起火把,向樹葉後面搜尋,但,什麼東西都沒有。燕珍眼尖,高聲的叫了起來:「啊,鹿!」

  大家看過去,一隻美麗的公鹿正向森林裡逃走了。

  「沒事了!美嘉,我們到營地去吧!」江浩說,攙著美嘉站起來,聲音出奇的溫柔。

  他們回到營地,大家都不說話。夜很深了,營火劈啪的響著,這是山裡最後的一個夜。詩蘋坐得離火很近,注視著火焰,她心裡有一百種情緒在交織著,有一剎那,她竟想到死,想到解脫。她的目光如夢,神情顯得茫然若失。半天之後,她感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抬起頭來,克文正深深的注視著她。

  「去睡吧!夜深了,明天還要走一天山路呢!」他說。

  她站起身來,順從的鑽進了帳篷。帳篷裡,美嘉還沒有睡,正雙手抱膝坐在那兒,對營外的星光出神。詩蘋望著她,輕輕的說:「請原諒我!」

  美嘉有點吃驚,臉立即紅了,也輕輕的說:「也請原諒我,我說了許多沒教養的話。」

  詩蘋鑽進睡袋。但,這是個無眠之夜,美嘉卻依然很快的睡著了,燕珍整夜說著囈語,叫著夏人傑的名字。

  天亮了,他們拔了營,向山下走去。最後一天的山路比起以前的是好走得多,下山的速度非常的快。一路上,美嘉始終拉著江浩的手,對江浩問東問西,經過這一次事件,她對江浩似乎反而柔順了。江浩則相反的十分沉默。詩蘋一路上幾乎沒有講過話,克文小心的照顧著她,但也默默不言。只有燕珍在三兄弟中談論不休,可是,三兄弟卻顯然不大感興趣。

  黃昏又來臨了,他們已經距離林場不遠,到了林場,他們預料可以受到很豐盛的招待,然後可以搭車子直駛山下,今夜,他們將可以在城裡過了。詩蘋默默走著,一直若有所思的,當克文伸手幫她下一個山坡的時候,她忽然抬頭望著克文,搖搖頭說:「你不要再對我這麼好,在發生這一切之後,我不可能再和你一起生活了,我要離開你,獨自去過日子。」

  克文握緊了她的手說:「一切都會好轉的,相信我。這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已快到山下了。」

  「你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罵我?」她問。

  「我愛你!」他簡單的回答,詩蘋愕然的望著他,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天黑了,林場的燈光已隱約可見,美嘉深深的歎口氣說:「看到了燈光真好,我多希望躺在沙發裡,喝一碗好湯。」

  「我只想洗個熱水澡!」燕珍說,又加了一句:「我的媽,這幾天總算捱過去了!」

  江浩臉色憔悴,始終在深思著,美嘉望著他說:「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又回到人的世界了!」

  他慘然一笑,笑得很無奈,很悽惶。習慣的搜尋著詩蘋的眼光,後者正緊倚著克文,眼睛依然望著遠方。

  「那有什麼不好,快到家了,媽一定早就惦記著了!」美嘉說。

  詩蘋機械的移動著步子,「再會了!山!」她想,心中掠過一抹刺痛。莫名其妙的眼淚充塞在眼眶裡。「有時候,」她默默的想:「我們對許多事情是無可奈何的,看那些燈光,那兒是人的世界,我討厭它,但我還是要回到那兒去,沒有人能逃開這個世界!」她伸手去拿手帕,一樣東西落了下來,她俯身拾起它,是那片枯黃的幸運草,她審視著它,嘲諷的微笑著。「我們怎麼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幸運草?」她想。「或者遍地皆是,只是我們忽略了它,沒有去把它摘下來!也可能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幸運草,這只是片變態的葉子而已。」

  「哦,」夏人傑打了個哈欠,對夏人豪說:「我想起了,星期六晚上還有個舞會,我要去請周小姐!」

  「今天星期幾?」美嘉問。

  「大概是星期三。」夏人豪說。

  「對了,星期五你要到美國大使館去辦簽證,別忘了!」美嘉對江浩說。

  「沒有忘。」江浩無力的說,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聽得到。

  燈光已近在眼前了,在那兒,迎接著他們的有飯菜、有熱水、有文明,還有一份無奈的人生。

  山很快的被拋在後面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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