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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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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堯記起了他第一次和若梅的出遊,其實,那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和若梅出遊。那時他們已經參加過升學考試,若梅偷偷的從家裡溜出來,他們到碧潭去划船,又到空軍烈士墓去憑弔一番。若梅很少說話,總是帶著嬌羞的微笑,用那對脈脈含情的大眼睛望著他。 相反的,他卻說了很多話,他告訴她自己童年的故事,自己和寡居的母親所過的清苦生活。以及自己的抱負和一切。她一直安靜的傾聽著。以前在校中,他們雖然天天見面,卻迫於訓導處的壓迫,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連話都沒有說過。按道理,他們彼此是很陌生的。但,士堯卻感到若梅和他非常親近,好像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當晚,他們分手的時候,他曾問她:「若梅,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若梅抬起一對驚恐的眼睛來,拚命的搖著頭說:「以前訓導處曾經寫信告訴我爸爸,關於我和你的事情,我爸爸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頓。他說並不反對我交男朋友,只是不許我和你來往。說你年齡太輕,沒有一點經濟基礎,家裡又窮。他說,假如再發現我和你來往,就要把我關起來,今天我還是偷偷跑出來的呢!」 士堯低下了頭,他發現自己和若梅的戀愛竟是如此沒有保障,沒有結果的事情。半天後,他才問:「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再見呢?」 「下星期天,我會溜出來,我們在台北車站碰頭,好嗎?」 但是,下個星期天她並沒有來,再下一個星期天也沒有,不久,他收到她一封信,大略說:她父親已經發現那天她和他到碧潭的約會,把她狠狠的打一頓,並且限制她再出門。信寫得很淒慘,末尾說:你今年十九歲,四年後才能大學畢業,從我現在所處的環境來看,我大概不能等你那麼久了……士堯,對我死了心吧,以後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面了。 接到這封信後,他曾經到她家門口去等她,希望能有機會碰到她談一次,可是,他卻始終沒有碰到她。 大專聯考發榜,他考上了師大,若梅卻如意料之中的沒有考上大學。他想盡辦法想去見她,卻始終不能如願,而她,卻再也沒有給過他一封信。 一直到那年的耶誕節晚上,他去參加一個耶誕舞會,卻出乎意料之外碰到了若梅。 若梅變了,完完全全的變了。士堯幾乎不認得她,她穿了一件紅色的洋裝,頭髮燙過了,捲曲的披在肩膀上,化妝得很濃,畫了眉毛,塗了胭脂和口紅。她依然很美,但卻失去了往日的那份飄逸和清秀,代替它的是一份庸俗的美。在她旁邊,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很瀟灑漂亮,但卻帶著一種紈袴子弟的習氣,滿臉的油滑。嘴裡銜著一支煙,親親熱熱的挽著若梅的腰。他們看起來是很出色的一對,士堯覺得被刺傷了。 當士堯走過去和若梅打招呼的時候,若梅似乎吃了一驚,在那一剎那間,她的眼睛裡閃過一抹迷茫而痛楚的光芒。但,馬上她就恢復了,她世故的拉著士堯身邊的青年說:「讓我來介紹一下,德言,這是我中學同學孟士堯先生。」 一面轉過頭來對士堯說:「這是吳德言先生,在政大外文系。」 士堯對吳德言點了個頭,就匆匆的走開了,他受不了若梅那虛偽的笑容,更受不了她那世故的態度。 那天晚上,若梅顯得很活躍。她和吳德言親熱得像一對未婚夫婦,他們跳了各種的舞:倫巴、探戈、恰恰……若梅高聲的談笑著,一掃往日的那種嬌羞和靦腆的態度,士堯痛心的感到,他的若梅已經死去了。 快散會的時候,士堯無法抑制的請若梅跳了一個舞,在跳舞的時候,他覺得有許多話想說,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直到一舞將終,他才說了一句:「若梅,你變了。」 在那一瞬間,他發現往日的若梅又回來了。她望著他,眼睛裡迅速的充滿了淚水,但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一舞既終,他把她送回到吳德言身邊,自己卻默默的走出了會場。 這次之後,他又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看到若梅。直到前幾天,他聽說若梅病了,病得很重,他再也無法遏止自己想見若梅的欲望,他直接到若梅家裡,請求見見若梅,湊巧若梅的父母都不在家,他居然順利的見到了她。 在若梅的臥室裡,他見到了若梅,她臉色蒼白的靠在床上,並不像傳說的那樣病重,只是非常憔悴而消瘦,那對大眼睛顯得格外的大,但卻空洞而無神。 「若梅!」士堯喊了一聲,不知道該再說什麼,但若梅卻已泫然欲涕了,她略帶顫抖的說:「我真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 士堯問起她的病,她說沒有什麼,但接著卻失聲痛哭了起來,士堯抓住她的手,她掙脫了,嗚咽的說:「我現在已經不值得你碰了!」 「這話怎麼說?」士堯急急的問。 「你真以為我有病嗎?其實只是……只是……我有了孩子,但他不肯結婚!」士堯覺得心裡像冰一樣的冷了。 「他是誰?」 「吳德言,你見過的。」 「你怎麼會……」士堯痛心的咬著嘴唇。 「就是耶誕節那天晚上我……我……喝醉了……」 士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突然,一個念頭在他的心中滋長,他可以娶她,他並不在意那個孩子。但是,現實的問題卻推翻了這個念頭,他,一個二十歲的學生,他將拿什麼來養活她?而且,母親又會怎麼說呢? 「士堯,你走吧!絕對不要再來找我了!」若梅推著他說:「我只是一個墮落的女孩子!爸和媽要我忘記你,拚命給我介紹男朋友,有錢的,有地位的……我和他們玩……和他們跳舞、喝酒、打牌,我……」 士堯站起來,匆匆的對若梅說:「我要為你解決這件事!若梅,我仍和第一次見到你時一樣的愛你!」 若梅望著他,微微的張著嘴,睫毛上閃爍著淚珠── 音樂廳裡的人更多了,士堯望望手錶,已經四點鐘了,他站起身來,想付了賬回去,忽然,一個高大的青年站在他面前:「哈哈!孟士堯,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談嗎?」 他抬起頭來,是吳德言,雙手插在褲袋裡,嘴裡歪歪的叼著一支香煙。 「坐吧!」他招呼著吳德言,又叫了一杯咖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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