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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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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珂整個人驚呆了,抬起頭來,她的兩眼綻放著光芒,臉色蒼白如紙,卻在那閃亮的眸子映照下,出奇的美。翡翠好多年都沒有在雪珂臉上看到過這樣的光采。雪珂一手攥緊了紙條,一手抓緊了翡翠。「他來了!」她低低的,急促的說:「他在承德,他就在這個寒玉樓裡。雪中之玉,必然耐寒!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這是他的字跡,他的萬字結,他的寒玉樓!……他來了!」她越來越激動,越來越確信。「翡翠,」她眼光狂熱,聲音迫切:「你要想法子,讓我出羅家的大門……讓我去見他一面!你要想法子,因為我不能等,我恨不得現在就插翅飛去呀!」 雪珂雖然不能等,她卻非等不可。翡翠在羅家,比雪珂更沒有分量,她挖空了心機,也想不出怎樣可以安排出理由,讓雪珂出門一趟。但是,雪珂出不了門,她卻可以出門,羅家的一些雜事,買針線、買零食、打油、打醋,以及柴米油鹽……翡翠往往是馮媽的下手。以前,深恨馮媽差遣她出門辦事,現在卻巴不得馮媽差遣她去辦事。終於機會來了,家裡的肥皂用完了,翡翠自動自發的出門去買。一出了羅家大門,她就直奔清風街寒玉樓。 來接待她的,正是撞她的小夥子。 「翡翠姐,」阿德笑嘻嘻的喊:「我名叫阿德,我家少爺在樓上!」 「你家少爺?」翡翠有點迷糊。亞蒙什麼時候變成少爺了?這之中有無差錯?是不是雪珂一廂情願認錯了人? 帶著滿腔的狐疑,翡翠上了樓。 於是,翡翠見著了一別九年的顧亞蒙! 回到羅家,翡翠興沖沖從大門一路嚷進來:「格格,我遇見舅老爺了!他從北京來度假,住在山莊裡,他說,趕明兒要到羅府裡來拜見老太太呢!」 「哼!」羅老太哼了一聲,舅老爺?她打心眼兒裡討厭那位舅老爺!以前是皇親國戚,現在已經不值錢了!偏有那種舅老爺,總以為自己的地位永遠不變,抓著人就只會談當年之勇。「轉告舅老爺,他難得度假,不必客套了!」 「哦?」翡翠一呆,那「碰了一鼻子灰」的「蠢像」使老太太暗中得意。「那……」翡翠為難的。「格格,」她求救似的看著一臉茫然和焦灼的雪珂。「趕明兒,我陪你去見舅老爺吧!」 「對啊!」老太太吸著水煙管,呼嚕呼嚕的。「見著舅老爺,就說至剛忙,也沒時間去拜見了!」 「哦!」雪珂好半晌,才應出一個字來。 翡翠偷窺了雪珂一眼,主僕二人,好不容易,才抽身回到臥房裡。一關上房門,翡翠就一把抓住雪珂,急切的說:「我見到亞蒙少爺了!他現在換了一個名字,叫作高寒,寒玉樓就是他開的,為格格而開的!原來,他七年前就逃出了喀拉村,在陝西境內,遇到了一位貴人,是福建來的高老爺,兩人談得一投機,高老爺就收了亞蒙少爺當義子,改名叫高寒。把他帶到福建,做起古玩玉器的生意來……這樣一待就是七年,亞蒙少爺一直不肯成親,還對格格念念不忘,所以,高老爺就派了他的徒兒阿德,保護亞蒙少爺來北京尋親,那徒兒,就是昨天在普寧寺門口撞了我的小夥子!」 翡翠太興奮了,說得七顛八倒毫無章法。雪珂卻聽得眼睛都直了,聲音都啞了:「果然……果然是亞蒙?」她只問重點。 「是,是,是!」翡翠一疊連聲答。 「那,那……我怎樣才能出去?」雪珂滿屋子打轉。 「所以,所以……」翡翠咽著口水,從沒做過這麼大膽的事,喉嚨都幹了。「你要去見舅老爺呀!明兒一早,我就陪你去見舅老爺呀!」雪珂瞪著翡翠,好丫頭!她沒辦法再細想了,滿腦子都是亞蒙,他來了!他真的來了!他真的來了!亞蒙亞蒙,她心中千回百轉的喊著,只要再見你一面,我這一生,死而無憾了!終於,雪珂和高寒,面對面的站在寒玉樓的樓上了。 寒玉樓關起了店門,阿德泡了一壺好茶,和翡翠在樓下品茶。讓雪珂和高寒,一敘九年來別後種種。 高寒目不轉睛的望著雪珂,雪珂也目不轉睛的望著高寒。兩人的目光,就這樣癡癡的,癡癡的糾纏在一起,兩人心中,都有千言萬語,但是,此時此刻,卻誰都開不了口。「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惟恐相逢是夢中!」真的,惟恐相逢是夢中!誰都害怕,一開口就把這個夢驚醒了。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雪珂的臉上,掛下了兩行淚珠。 這淚,使高寒喉中哽著,眼眶發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在新疆,面對獄卒的鞭打,在流亡的歲月裡,面對饑寒凍餒,多少悲痛與無助的時刻,高寒從未下過淚,可是,此時此刻,淚卻奪眶而出了。 雪珂看著高寒的淚,再也忍不住,她往前一沖。 情不自禁的,兩人就這樣擁抱在一起了。 許久許久,兩人才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孔,透過淚霧,打量著對方。雪珂抬起左手,去揩拭淚水,面前的亞蒙,是這樣一表堂堂,英俊儒雅啊!比起九年前,卻更有動人心處! 她這一抬手,高寒觸目所及,是那金指套!他渾身一震,握住了這只手,他緊盯著這指套,顫聲說:「雪珂,你對我如此情深義重,新婚之夜竟然和盤托出,不惜自毀婚姻,還被迫自殘……」 「這都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你何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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