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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抱著書本,她沖到房門口,狄君璞沉默的望著她,不再攔阻。她推開了門,遲疑了一下,然後,她忽然又掉過頭來,她的眼光變柔和了,而且,幾乎是沮喪的。「對不起,狄先生,」她很快的說:「我並不是真的要跟你發脾氣,我最近的情緒很壞,你知道。本來,姊姊的事件在我心中已逐漸淡漠了,可是,它現在又壓住了我,壓得我簡直透不過氣來。」

  他點了點頭,眼光溫柔。

  「我瞭解。」他輕聲的說。

  「你——你不會把我和雲揚的事告訴媽媽爸爸吧?」

  「你放心。」

  她點點頭,想說什麼,又忍住了。看了看手裡的書本,她改變了想說的話:「有時間,到霜園來坐坐,我們全家都喜歡你。」

  「我會去的。」

  她再看他一眼。

  「你沒生我的氣吧?」

  「我怎會?」

  她嫣然的笑了。

  「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一些事,等我有……」她的聲音壓低了,低得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聽得到。「有勇氣說的時候。」打開門,她翻起了衣領,沖進門外那茫茫的雨霧裡去了。

  狄君璞沒有立即關門,他倚在那寒風撲面的門邊,對那雨霧所籠罩的山谷凝視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他的眉頭微鎖,心情是迷惘而沉重的。

  夜裡,雨變大了。

  早上吃過早餐後,姑媽告訴狄君璞說,她一夜都聽到雨滴滴在閣樓上的聲音,她相信屋頂在漏雨了。

  「如果你再不到閣樓上去看看,我怕雨水會漏到我們房間裡來了,而且,閣樓裡梁家那些東西都泡了水,准會發黴了,你必須上去檢查一下。」

  狄君璞上了閣樓。

  這閣樓的面積十分寬大,橫跨了下面好幾間房間,裡面橫七豎八的堆著些用不著的舊傢俱。雖然屋頂上有一扇玻璃窗,閣樓上的光線仍嫌幽暗,狄君璞開了電燈,那燈裝在屋頂上,只是一個六十燭的燈泡,光線也是昏黃的。但是,閣樓上的一切東西都可看清了。

  他立刻找到了漏雨的地方,使他驚奇的,是那漏雨處早已放好了一隻鋁桶,現在,桶裡正積了淺淺的一層雨水,怪不得沒有水漏到樓下去。那麼,早就有人知道這兒漏水而且防備了。他相信這不是梁逸舟為他們佈置的,如果他知道屋頂漏水,他一定會在他們遷入之前就預先修好屋頂。

  那麼,這兒在以前,在這農莊空著的時候,必定有人常來了,甚至於經常待在這閣樓裡。他想起心虹告訴過他的話:「小時候,我總喜歡爬到閣樓上,一個人躲在那兒,常躲上好幾小時。」

  那麼,這會是心虹嗎?

  在一連幾個「那麼」之後,他拋開了這個漏水的問題,開始認真的打量這間閣樓。那兒有一張搖椅,他走過去,在搖椅中坐下來,椅子搖得很好,十分安適,只是他弄了一身的灰塵了。梁逸舟租房子給他時,曾表示閣樓裡的傢俱,如果有能用的,儘管可以利用。他決定將這搖椅搬下去放在書房裡,看書時可以用。搖椅邊有一張書桌,書桌後面還有張安樂椅。他再坐到書桌後的安樂椅上去,同樣的,安樂椅完好舒適,這些傢俱都還沒有破損,想必,梁逸舟只是因為搬了新房子,不願再用舊傢俱,而把這些東西堆進閣樓的。

  書桌上有一層灰塵,旁邊的地下卻丟著一把雞毛撣,他下意識的拿起那雞毛撣,在桌子上拂過去,所有的灰塵都飛揚了起來,嗆得他直咳嗽,雞毛撣,最不科學的清潔器!他拋下雞毛撣,卻一眼看到那被拂過的書桌桌面上,有一塊地方,被小刀細細的挖掉了一塊,露出裡面白色的木材,那挖掉的,剛好是一個心形,在那顆「心」中,有紅色的原子筆,寫著的兩行字,他看過去,是:「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

  他心裡怦然一動,立即湧上一股難言的情緒。想當時,必定有人在這兒期待著誰。他幾乎可以看到那在等待中的少女,百無聊賴的雕刻著這顆心。他坐在椅子裡,禁不住對這顆心愀然而視,半晌都沒有動彈。

  然後,他試著去拉開那書桌的抽屜,幾乎每個抽屜中都有些字紙,揉縐了的,團成一團的。他開始一張張的檢視起來,絕大部分都是一些詩詞的片斷。有張紙上塗滿了名字,胡亂的寫著「心虹」「心霞」「盧雲飛」「盧雲揚」,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什麼「蕭雅棠」「江梨」「何子方」等等。再有一張紙上,畫著兩顆相並的心,被愛神的箭穿過,一顆心中寫著「盧雲飛」,另一顆心中寫著「梁心虹」。但在這兩顆心的四周,卻畫了無數顆小的心形,每顆心中都有一個名字,像「心霞」「蕭雅棠」「江梨」「魏如珍」……許多名字都重複用了好幾次,這是什麼意思呢?拋開這些字紙,再拉開一個抽屜,裡面有幾本小說,他翻了翻,是《戰地鐘聲》,《巴黎的聖母院》,《七重天》和一部《嘉麗妹妹》。

  書都保存得很好,沒有任何塗抹。再拉開一個抽屜,有本封面上印著玫瑰花的記事冊,打開第一頁,上面很漂亮的簽著名:「梁心虹」。

  他的心臟又猛跳了一下,這裡面會找到一些東西嗎?翻過這一頁,他念到下麵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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