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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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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氣喘,老毛病,已經好了,我讓她躺著,不許她起床,再休息兩天就沒事了。梁先生,到書房裡來坐,怎樣?書房中有火。」 「好極了。外面真冷,又冷又濕。我就不明白這樣冷的天氣,我那兩個女兒為什麼還喜歡往山裡跑。」 「年輕人不怕冷。」狄君璞笑笑說,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已不把自己歸納於「年輕人」之內了。把椅子拉到火爐邊來,他又輕描淡寫的問:「是不是心虹也感冒了?」 「可不是,心霞昨天晚上也發燒了,我這兩個女兒都嬌弱得很。」 在爐邊坐了下來,阿蓮送上了茶。梁逸舟燃起一支煙,眼光在書桌上的稿紙上飄了一眼,有些不安的說:「是不是打擾你寫作了?」 「哦,不不。寫作就是這點好,不一定要有固定的工作時間。梁先生今天沒去公司嗎?」 「天太冷,在家偷一天懶。」他笑笑說。 天太冷,卻冒著風雨到農莊來嗎?他的目的何在呢?他一定有什麼事,特地來拜訪的。狄君璞深思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也燃上一支煙,他靜靜的等著對方開口。果然,在一段沉默之後,梁逸舟終於坦率的說了:「君璞,我不想多耽誤你時間,有點事我想和你談一談。」 「唔?」他詢問的望著他。 「是這樣,」梁逸舟有些礙口似的說:「我告訴過你關於心虹的故事,對吧?」 「是的。」 「所以,我必須提醒你,心虹不是一個很正常的女孩子,她是在一種病態的情況中,再加上她又愛幻想,所以……所以……我……」他結舌而不安。「……我非常擔心她。」 「哦?」狄君璞遏止不住自己的關懷,怎樣了?是心虹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狐疑的望著梁逸舟,為什麼他這樣吞吞吐吐呢?他焦灼了,而且立即感染了他的不安。「怎麼了?她病得很厲害嗎?」 「不,不是的。」梁逸舟急急的說。 「那麼,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嗎?」他迫切的。 「是的,希望你幫忙。」他銳利的望著他。 「是什麼呢?」 梁逸舟深吸了一口煙,他的眼光仍然緊盯著他,那眼光裡有著深深的研判的意味,他的語氣顯得有些僵硬:「希望你對她疏遠一點。」 狄君璞一震,一大截煙灰掉落到火盆裡去了。他迅速的抬起眼睛來,緊緊的注視著梁逸舟。血往他的腦子裡衝進去,他的臉漲紅了。 「哦,梁先生?」他說:「你能解釋一下嗎?」 「你別誤會,君璞,」梁逸舟心平氣和的說:「我並不是認為你會怎樣,我只是不放心我的女兒,那樣一個生活在幻夢裡的孩子,她是不務實際的,她常會衝動的走入感情的歧途。她根本不會想到你比她大那麼多,又是她的長輩,又有孩子,又有過妻子……她什麼都不會想的。或者我是過慮,但是,萬一她的感情又陷深了,怎麼辦呢?以前已有過一次悲劇,心虹是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狄君璞看著梁逸舟,這是第一次,他在這和藹而儒雅的臉龐上看到了其他的一些東西,嚴厲的,冷靜的,甚至於是殘酷的!多麼厲害的一篇話,表面上字字句句是說女兒的不是,事實上,卻完全在點醒他;癩蛤蟆休想吃天鵝肉!狄君璞,你必須要有自知之明!別去惹她,別去碰她,因為你不配!他狠狠的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心中對梁逸舟已有另一番估價。 當初的盧雲飛,曾忍受過些什麼?面前這人,是多麼的精明幹練啊!他竟能體會出他心中那一點點,那一絲絲尚未成形的微妙之情!及時的給予他當頭棒喝!那麼,那數日未見的心虹,是真的病了?還是被他們軟禁了?他摔了摔頭。罷了!躲避到這山中來隱居,原是要擺脫那些人世的煩惱和感情的糾葛,難道他自身的痛楚還不夠,還要到這山中來,再牽惹上一段新的煩惱嗎?罷了!從今天起,摔開梁家所有的事吧!不聞,不問,也不要再管! 「你放心,梁先生,」他很快的說了。「我瞭解你的意思,我會注意這問題,不給你們增加任何麻煩。」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梁逸舟又微笑了,那笑容幾乎是和煦的。「我信任你,君璞。希望你能諒解我,將來你的女兒也會長大,那時你就能體會一個做父親的心了!」他再笑笑,帶著點哀愁,默然的瞅著狄君璞,他完全知道,自己已傷了這個作家的自尊了。「我很抱歉,君璞,這是不得已……」 「不用解釋,梁先生,」狄君璞說,語氣不由自主的變得冷淡而疏遠了,這兩個男人之間,原有的那份知遇之感和友誼,已隨著爐火,焚燒成了灰燼。「我完全瞭解你的苦衷。」他用一句話,堵住了梁逸舟的口。熄滅了煙,他抬起頭來,用一種已結束談話的姿態看著對方。梁逸舟知道,他有送客的意思了。他不能不隨著他的注視,勉強的站起身來,有些不安的說:「那麼,我不打擾你了,再見,君璞。」 狄君璞沒有挽留,也沒有客套,只是默默的送到大門口來。梁逸舟站在門口,撐開了傘,再看了狄君璞一眼,後者臉上有一份蕭索和倦怠,這使梁逸舟心頭湧上一股近乎激動的歉意,他想說什麼,但是,他畢竟沒有說,轉過頭,他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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