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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要殺就殺三盤,」段立森說:「而且要賭彩。」

  「可以!」顧仰山豪放的。「賭一百元一盤,先說明,你可不許悔子。」

  「我悔子?」段立森不服氣的。「你輸了別亂怪人倒是真的,上次你輸了,硬怪友嵐打電話吵了你!」

  「瞧,」顧太太說:「又殺上了。仰山,今天是我過生日呢!」

  「得了,碧竹,」顧仰山對太太說:「過生日還不是個藉口,主要是老朋友聚聚而已。而且,說真個的,咱們這年齡啊,多過一個生日多老一歲,也沒什麼值得慶祝的了!還是下棋要緊!」

  「嗨,道理還不少呢!」顧太太望著段太太。「慧中,下輩子咱們再嫁人,絕不能嫁棋迷!」

  兩位太太都笑了起來,兩位先生卻已經殺開了。

  這兒,友嵐望著宛露。

  「宛露,上班上得如何?」

  「很好呀!」宛露笑著說,「不過,本來把我派在採訪部,現在把我調到編輯部去了。」

  「為什麼?」

  「上班第一天,他們要我去採訪一位女作家,我劈頭第一句話就問她,你相不相信你自己所寫的故事?她說相信,我就一本書一本書跟她辯論,訪問了五個小時。那作家不太有風度,她打個電話給我們社長說,你派來的不是一個記者,是個雄辯家。我們社長把我叫去問話,我說,什麼雄辯家,了不起是個雌辯家罷咧!我們社長也笑了,他說我這脾氣不能當記者,還是去編輯部看稿吧!所以,我就給調到編輯部了。」

  友嵐望著她,不能自已的微笑著。笑著,笑著,他的笑容凝住了。「宛露,」他低聲說:「別再玩上次不告而別的花樣,好不好?即使我曾經有冒犯過你的地方,我也不是有意的,你犯不著報復我,是不是?」宛露的臉紅了。「你完全誤會了,」她坦率的說:「我這人不會記仇,也不會記恨,我從來沒有要報復你。那天的不告而別嗎?是因為——是因為——」她哼哼著:「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非馬上辦不可。」友嵐死死的盯著她。「到我房裡來一下好嗎?」他耳語著。

  「不好。」她答得乾脆。

  「我要給你看一件東西。」

  「不想看。」兆培不知何時溜到了他們身邊。

  「友嵐,你千萬別給宛露看那樣東西,」他神神秘秘的說:「宛露的膽子最小,尤其對於動物,她連小貓小狗都會怕,一隻老鼠可以使她暈倒!所以,你養的那個東西,絕對不能給宛露看到!」宛露狐疑的看看兆培,又看看友嵐,好奇心立即被勾了起來了。她懷疑的說:「友嵐,你養了什麼?」

  「別告訴她!」兆培說。

  「友嵐,到底是什麼?」宛露揚著頭,討好的看著友嵐。「你告訴我,哥哥最壞,你別聽他的!」

  「不能說,友嵐,」兆培接口。「天機不可洩漏!」

  宛露望瞭望他們兩個,把下巴抬高了。

  「我知道了,你們在唬我,包管友嵐房裡什麼都沒有!你們以為我是傻瓜呢!」

  「怎麼什麼都沒有!」兆培叫了起來。「一隻貓頭鷹!一隻活的貓頭鷹!可以站在你的肩膀上跟你說話,又不認生,又喜歡和人親熱,才可愛呢!」

  宛露立即跳了起來,往裡面就跑。友嵐看了兆培一眼,兆培對他擠了擠眼睛,於是,友嵐也跟著宛露跑進去了。

  顧太太一直冷眼旁觀著這一幕,這時,她注視著兆培,笑笑說:「兆培,你是越來越壞了。」

  「顧伯母,」兆培笑嘻嘻的說:「友嵐太死心眼,太老實,太不會玩花樣,對付我妹妹這種人啊,一定要用點手腕才行!」

  「好像你的手腕很好似的!」段太太笑望著兒子。

  「最起碼,我沒讓玢玢翻出我的手掌心!」

  這兒,宛露一沖進友嵐的房間,就發現上了大當。什麼貓頭鷹,房裡連只小麻雀都沒有。宛露四面張望了一下,反身就想往屋外跑,可是,友嵐已經把房門關上了。背靠在門上,他定定的望著她。「停一分鐘!」他說。「為什麼要騙我?」她惱怒的。「那兒有什麼貓頭鷹呢?我看你才是一隻貓頭鷹!又陰險,又狡猾!」

  「並不是我說有貓頭鷹吧?」友嵐陪笑的說:「我從頭到尾就沒說過什麼貓頭鷹的話,這是你哥哥說的,你怎麼也記在我的帳上呢!」

  「反正你們是一個鼻孔出氣,兩個都是壞蛋!」

  「好吧!」友嵐忍耐的說:「就算我是壞蛋!」他讓開了房門,忽然間興致消沉而神情沮喪。「你走吧!我沒料到,只有貓頭鷹才能把你吸引住,如果我知道的話,別說一隻貓頭鷹,十隻我都養了。」他的語氣,他的神情,他的沮喪和消沉使她心中一緊,那股憐憫的、同情的情緒就油然而生。她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她走到他身邊,輕聲的說:「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

  「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搖了搖頭。「不看也罷!」

  她的眼睛裡漾起一抹溫柔的光采,她把手輕輕的扶在他的手腕上。「我要看!」她低聲而固執的。

  他抬眼看她,在她那翦水雙瞳下昏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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