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庭院深深 | 上頁 下頁


  「沒有。」

  「你爸爸媽媽就你這一個孩子?」

  「是的。」

  「有爺爺奶奶嗎?」

  「奶奶三年前死了,爺爺早就死了,我從來沒見過他。」

  「哦。」方絲縈沉思的望著柏亭亭。「好了,沒事了,你去吧。」

  柏亭亭走了。方絲縈深深的沉坐在椅子裡,仍然對著柏亭亭消失的門口出神。她手裡握著一支鉛筆,下意識的用牙齒咬著鉛筆上的橡皮頭,把那橡皮頭咬了一個好大的缺口。直到另一位女教員走過來,才打斷了她的沉思。

  「我看到你在問柏亭亭話,這孩子有麻煩嗎?」那女教員笑吟吟的問。

  「哦,」方絲縈抬起頭來,是教五年級國文的李玉笙,這是個脾氣很好,也很年輕的女教員,她在正心教了三年了,除教國文外,她還兼任柏亭亭班的導師。「沒什麼,」方絲縈說:「數學的成績不好,找她來談談,這是個很特殊的孩子呢!」

  「是的,很特殊!」李玉笙說,拉了張椅子,在方絲縈對面坐了下來。「如果你看到她的作文,你絕不會相信那是個十一歲孩子寫的。」

  「怎麼?寫得很好?」

  「好極了!想像力豐富得讓你吃驚!」李玉笙笑著搖了搖頭,嘆口氣說:「這種有偏才的孩子最讓人傷腦筋,她一直是我們學校的問題孩子,每年,我們都為她的升班不升班開會討論,她的數學始終不好,國文卻好得驚人!不過,別讓那孩子騙倒你,那是個小鬼精靈!」

  「騙倒我?」方絲縈不解的說:「你的意思是什麼?她撒謊嗎?」

  「撒謊?!」李玉笙誇張的笑了笑。「她對撒謊是第一等的能手!你慢慢就會知道了。」

  「怎麼呢?」方絲縈不解的蹙起了眉。

  李玉笙的身子俯近了些。

  「你是新教員,一定不知道她家的故事。」李玉笙說,一臉的神秘。自從有人類以來,女性就有傳布故事的本能。

  「故事?」方絲縈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什麼故事?」她深深的凝視著李玉笙,眼前浮起的卻是那個盲人的影子。

  「柏亭亭的父親是柏霈文,你知道柏霈文吧?」

  方絲縈搖了搖頭。

  「嗨,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哦!」李玉笙說。「柏霈文在這兒的財勢是人盡皆知的,你看到學校外面那些茶園嗎?那全是柏家的!他家還不止這些茶園,在台北,他還有一家龐大的茶葉加工廠。這一帶的人都說,誰也無法估計柏霈文的財產。也是太有錢了,才會好好的把一棟大房子放火燒掉!」

  「什麼?」方絲縈吃了一驚。「你說什麼?放火燒掉?誰放火?」

  「你有沒有注意到一棟燒掉的房子?叫含煙山莊?」

  「是的。」

  「那原來也是柏家的房子,據說,是柏霈文自己放火把它燒掉的!」

  「柏霈文自己?」方絲縈的眉心已緊緊的打了個結。「為什麼?」

  「有人說,因為那棟房子鬧鬼,也有人說,因為那房子使柏霈文想起他死去的妻子,就乾脆放一把火把它燒掉。不過,燒了之後,柏霈文又後悔了,所以常常跑到那堆廢墟裡去,想把他妻子的鬼魂再找回來。」

  「他的妻子?」方絲縈張大了眼睛。「你是說,他的太太已經死掉了?」

  「他的頭一個太太,也就是柏亭亭的生母,現在這個太太是續弦。」

  「哦。」方絲縈咽了一口口水。眼睛茫然的看著書桌上柏亭亭的練習本。

  「據說,柏亭亭不是柏霈文的女兒。」李玉笙繼續說,似乎有意要把這個故事一點點的洩露,來引起聽故事的人一步步的驚奇。

  「什麼?」果然,方絲縈迅速的抬起頭來,驚訝得張大了嘴。「你說什麼?」

  「是這樣的,聽說,柏霈文的第一個太太是個很美麗也很害羞的小東西,但是,並不是什麼好出身,原來是柏霈文在台北的工廠裡的一個女工,可是,柏霈文對她發了瘋似的愛上了,他不顧家庭的反對,把她娶回家來。婚後兩年,生了柏亭亭,一件意外就爆發了。據說,柏霈文發現他太太和他手下一個管茶園的人有隱情,一怒之下把他太太趕出了家門。誰知他太太當晚就投了河。至於那個管茶園的人,也被柏霈文趕走了。所以,大家都說,柏亭亭是那個茶園管理人的女兒,不是柏霈文的。」

  「哦!」方絲縈困難的說:「但是──」她想起了柏亭亭和她父親的相像。

  「也就是這原因,」李玉笙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沒有注意到方絲縈的困惑。「柏亭亭從小就不得父親的歡心,等到有了繼母之後,柏亭亭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何況,柏霈文又瞎了──」

  「他瞎了很多年嗎?」

  「總有六七年了。」

  「怎麼瞎的?」

  「弄不清楚。」李玉笙搖搖頭。「聽說是火災的時候受了傷,反正這是個傳奇式的家庭,什麼故事都可能發生,誰知道他怎麼瞎的?」

  「那繼母不喜歡柏亭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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