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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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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起你的嘴!」中枬對皜皜喊。 「閉起你的嘴!」皜皜喊了回去。 「砰」然一聲悶響,我眼前一亂,也不知道是誰打了誰,只知道他們已展開了戰鬥,出於一種本能,我驚呼了一聲,而他們之間已快速的交換了好幾拳腳。走廊中又是一扇門砰然而開,羅教授毛髮蓬亂的那顆巨大的頭顱伸了出來。 在一陣希奇古怪的詛咒之後,羅教授揉著眼睛,咆哮的喊:「這是什麼玩意兒?這是什麼玩意兒?」 就那樣幾跳,他已經站在我們面前了,看到了我,他似乎更加詫異,不信任的張大了眼睛,他愕然的說:「是你?憶湄?你的腳已經好了嗎?怪不得這樣『驚天動地』呢!」轉過頭去,他對那兩個已停戰的武士說:「你們在幹什麼?表演拳擊嗎?」他不同意的搖著他巨大的頭:「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給我全體回房間去!」 「哼!」中枬哼了一聲,對羅教授冷冰冰的說:「羅教授,我先說一聲,你們羅宅的家教我不幹了,您另請高明!我明天就捲鋪蓋離開這兒!」說完,他扭轉頭就走。 但,羅教授咆哮的喊了一句:「慢著!中枬!站住!」 中枬站住了。 「你不幹了,憶湄的大學怎麼辦?」他盛氣凌人的說:「年輕人,你是這樣不負責任的嗎?虧你有滿肚子的大道理!你愛幹也得幹,你不幹也得幹,憶湄考不上大學我敲斷你的腿!說走就走,那有那麼容易的事?廢話!你們全回房間去,憶湄的腳好了,明天也恢復上課!好,全給我滾開!」 徐中枬顯然被羅教授的一頓臭罵罵得有點昏了頭。他愣了兩秒鐘,說:「羅教授,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非留在羅家不可!」羅教授大叫著說:「你想走,除非是你發了神經病!」 「我?」中枬愕然的說:「我發了神經病?天知道這屋子裡是誰有神經病!」說著,他轉過身子,悻悻然的向他自己的房間走去。 「憶湄!」羅教授突然又發現了我,怒吼著說:「你以為你的腳很結實是不是?半夜三更滿屋子閑蕩!我看你的神經也出了問題!」 我一愣,好,又罵到我頭上來了。噘起嘴來,我在喉嚨裡輕輕的嘰咕了幾句,一面向房間裡退去,羅教授沒有饒過我的嘰咕,他叫著說:「你在說什麼鬼?憶湄?」 「我說,」我站住,大聲講:「假若我的神經也出了問題,是受了你們羅家的傳染!」 羅皜皜縱聲大笑了起來,在這夜色中,他的笑聲在整幢樓中發出了回響。羅教授被激怒了,暴跳的喊:「你這是幹什麼?笑什麼?神經病!發瘋!」 羅皜皜笑得更加厲害,一面笑,一面也走向他的房間,在笑聲中,他高聲的念:「神經人人皆有,巧妙各自不同!」房門闔上了,在闔上的那一剎那,他又拋下了四個字的註解:「神經之家!」 ▼第十二章 這夜,我又失眠了。腦子裡是那樣雜亂紛擾的一團,所有平日接觸的人物都在腦中盤旋不去。羅教授、羅太太、皜皜、皚皚、中枬……每一張臉譜都像電影中銀幕上的特寫鏡頭,輪流在我腦子裡出現。我疲倦萬分,卻無法睡著。感情上的困擾,精神上的不寧……種種種種,我覺得自己捲進了一個問題家庭,而又糊裡糊塗的變成了問題的核心,再又製造了許多新問題,這些問題都像一股股纏繞在一起的苧麻,把我層層的捲裹住了。 我不住的在床上輾轉反側,由於無法睡著,我開始數起數目來。從一數起,數到了一千零三十、一千零三十一、一千零三十二……我仍然了無睡意。迫不得已,我開始倒過來數,一千零三十、一千零二十九、一千零二十八……當我數到八百七十九,又混成了九百七十八,又混成了七百八十九,我再也弄不清楚了,嘴裡還在喃喃的七呀八呀九呀的,神思已逐漸恍惚,睡意慢慢的爬上了我的身子,沉甸甸的壓在我的眼皮上。心中模模糊糊的,還在想弄清楚,到底是七百八十九,還是九百八十七……然後,朦朧中我聽到一聲門響,仿佛有人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來。 我的潛意識還在數字中掙扎,腳步聲、呼吸聲,一片似有似無的陰影,一隻手在輕觸我的手腕……我驚跳,從床上猛的坐了起來,大聲說:「七百八十九!」我醒了。室內的光線昏昏濛濛,我忘記拉上落地窗的窗簾,月光透過了玻璃窗,成為一種黯淡的蒼灰色,塞滿了我的屋子。在我的床前,羅太太像個幽靈般挺立著。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我的潛意識裡,早有一種本能的防禦,所以我並沒有因她的出現而驚嚇。相反的,她卻似乎被我那聲「七百八十九」嚇了一跳,呆呆的瞪視著我。 「噢,羅伯母。」我輕聲的說:「您有什麼事嗎?這麼晚了!」 她不響。我伸手扭亮了床頭櫃上的檯燈,她立即阻止的說:「不要開燈,我不想讓羅教授知道我在這兒。也不想驚動任何一個人。」我重新把燈關掉。靠床裡挪了挪,我拍拍床墊說:「您坐一坐吧,好嗎?您是專門來找我嗎?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談?」 她坐了下來,面對著我,好半天都沒有開口。但,從她憂愁的面色上,從她那美麗而悲哀的眼睛裡,我知道她一定有話要和我說。她平日是缺乏表情的,可是,現在卻有一張極特殊而柔和的臉,雖然光線那麼暗,我依然能辨出她與往日迥然不同的那副神情。她想對我說什麼? 忽然間,我心頭掠過一絲奇異的靈感,是不是她自始就想和我談話,而每一次都被人打斷了。如同那個被她驚嚇的晚上,以及好幾次的白天,在我屋裡,都有著片段的,奇妙的談話,她想告訴我一件秘密嗎?秘密,為什麼我會想到這兩個字?因為這家庭中總有一份潛在的神秘感嗎?因為這家庭的組合份子過份的特殊嗎?不管怎樣,我希望能聽到她所要說的。看到她遲遲不開口,我忍耐不住了。 「羅伯母,您要告訴我什麼嗎?」 她搖搖頭,深深的嘆了口氣,用一種憂傷的語氣說:「不告訴你什麼,只向你請求一件事。」 「請求!」我驚異的喊:「您向我請求嗎?您怎麼會有事需要向我請求呢?」 「是的,我請求你,你能答應嗎?」 「什麼事呢?」我困惑的問。 「你……憶湄,你饒了他吧!」 又是這一句話!我簡直摸不著頭腦!我向她俯近了一些,加強語氣的問:「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羅伯母?你要我饒了誰?我是對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壞心的。我想,我不會傷害任何一個人!」 「你會,」羅太太用平靜的聲調說:「你會傷害許許多多人。」 「是嗎?羅伯母,為什麼?請你先告訴我,你要我饒了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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