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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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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毫無意義,你懂嗎?」他大叫了起來,眼神獰惡的、冒著火的、凶暴的盯著她:「送你一個簪子,那只是個遊戲,根本不能代表任何事情!你別把你的夢,胡亂的扣到我的頭上來!難道你不明白,我一點也不想招惹你!」 「可是你已經招惹我了!」芊芊的淚,終於被逼出來了。 「那天在望山橋上,你死拖活拉,要我去煙雨樓,那時你就招惹了我!接下來每天每天,你都在招惹我,當你把梅花簪送給我的時候,你更是百分之百的招惹了我!而現在,你居然敢說,你不想招惹我!」 「好好好,算我招惹了你,那也只是我的虛榮心在作祟!因為你是個美麗的女孩子,我的『招惹』,只是男人劣根性中的本能!根本不能代表什麼!」 「原來如此!」她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重重的呼吸著:「那麼,你剛剛吻住我,也是你的劣根性作祟?」 「不錯!」他大聲說。 「你——你——」她被打倒了,身子倒退往門邊去,含淚的眸子仍然不信任的瞅著他:「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對待我?你不知道我已經拋開自尊心,捧出我全部的熱情——」 「如果你有這麼多的熱情,無處宣洩,去找子默吧!」他咬咬牙,尖銳的說。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身子重重的撞上了門框,她盯著他,死死的盯著他,臉然蒼白如紙。「他條件好,有錢有名有才氣有地位。」他繼續說,語氣急促而高亢:「他對你,又已經傾慕在心,他能給你所有我給不起的東西!你如果夠聰明,放開我,去抓住他!他才是你的白馬王子,我不是!」 「好,好,好!」她抽著氣,昂起下巴,恨極的說:「這是你說的!希望你不會後悔!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她一連串喊出好多個「恨你」,然後,一掉頭,她奪門而出,飛奔而去。 他震動的,痛楚的拔腳欲追,追到門口,他的身子滑落了下來,跌坐在門口的門檻上。 「芊芊!」他把手指插入頭髮,死命的扯著頭髮,低聲自語著:「不能害你,不能害你——因為愛你太深呀!我已經給不起婚姻,給不起幸福,我害過翠屏,不能——再害你了。」 翠屏,這個名字從他心口痛楚的輾過去,一個久遠以前的名字,一個早已失落的名字,一個屬於前生的名字,一個好遙遠的名字——瞧,芊芊的出現,把他所有隱藏得好好的「罪惡感」,全都挖出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芊芊和子默成雙入對了。 西湖,原來就是個浪漫的地方,是個情人們談戀愛的地方,是個年輕人築夢的地方,是個薰人欲醉的地方——子默就這樣醉倒在西湖的雲煙蒼茫裡,醉倒在芊芊那輕靈如夢的眼神裡,嘗到了這一生的第一次——「墜入情網」的滋味。 一時間,畫船載酒,平波泛舟。寶馬車輪,輾碎落花。百卉爭妍,蝶亂蜂喧——西湖的春天,美好得如詩如畫。子默和芊芊,就在這個春天裡,踏遍了西湖的每個角落:蘇堤春曉、柳浪聞鶯、三潭映月、九溪煙樹—— 五月裡,整個醉馬畫會已傳得沸沸揚揚。沈致文和陸秀山兩個,氣沖沖的說:還來不及出招,就莫名其妙的敗了!大罵子默不夠江湖義氣。葉鳴和鍾舒奇,擺明了是追子璇的,此時隔岸觀火,幸災樂禍,把沈致文和陸秀山大大調侃了一番。 子璇眉開眼笑,真正是樂在心頭。梅若鴻的感覺最複雜,酸甜苦辣,百味雜陳,簡直不知該如何自處,當大家又笑又鬧又起哄時,唯獨他最沉默。子璇爽朗的笑著,嚷著說:「好了!好了!我看啊,芊芊攪亂的這一湖水,終於平靜下來啦!不過,」她看著若鴻,笑著問:「你怎麼不講話,難道在鬧『失戀』嗎?」 若鴻一驚。芊芊忍不住去看若鴻,兩人目光一接,就又都迅速的轉了開去。 「在這世界上,有人『得意』,總有人『失意』!」若鴻苦澀的一笑,半真半假的說:「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子璇大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敲著若鴻的肩說:「少來了!給你一根杆子,你就順著往上爬!還『斯人獨憔悴』呢!君不見,今日醉馬畫會,『人人皆憔悴』,『個個都寂寞』嗎?」 子璇此話一出,大家叫嚷得更厲害了。嘆氣聲,跌腳聲此起彼落。最後,鬧得子默擺酒請客才了事。 那夜,子默在煙雨樓靠湖的那間「水心閣」裡,擺了一桌非常豐富的酒席,實踐當初「贏了的人,要請大家喝酒」的諾言,芊芊也參加了。酒席剛擺好,又來了個意外的窮人,那人竟是谷玉農!他帶著一臉的憔悴和祈諒,低聲下氣的對大家說:「這樣的聚會,讓我也參加,好不好?給我一個懺悔的機會,讓我了解你們,好不好?」 自從大鬧煙雨樓,害醉馬畫會的會員集體入獄以後,這谷玉農隔幾天就來一趟煙雨樓,又道歉又求饒,希望能重新獲得美人心。子璇對他,是幾百個無可奈何。眾人對他,全沒有好臉色。但他這回改變了策略,一切逆來順受,不吵不鬧,這樣的低姿態,使子默也沒了轍。其實,這谷玉農也不是「惡人」,更非「壞人」,他只是不了解子璇,又愛子璇愛得發瘋,才弄得自己這樣做也不對,那樣做也不對。結果,這晚的宴會,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狀況,大家都酒到杯乾,沒一會兒就都醉了。正像沈致文說的:「今天完全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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