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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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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打工!」志遠火了,對著他叫:「你連意大利話都沒學好,你能打什麼工?我老實告訴你,你一個工作也找不著!」 「最起碼,我可以做你的工作!」志翔也火了。「我比你年輕,比你有力氣,比你能做重活!」 「你發瘋了!你要去做我的工作!」志遠氣得脖子都紅了。「你是一個藝術家!你有一雙拿畫筆和雕刻刀的手!這雙手不是用來做工的!」他一把抓住志翔的手,把它攤開來,志翔的手指修長,紋路細緻。他叫著說:「憶華!你看,這是一雙藝術家的手!你知道嗎?這雙手會創造出偉大的藝術品來!」 志翔望著自己的手,然後,忽然間,他反手抓住志遠的手,把它也攤開來,志遠下意識的伸開了手掌,那手上,遍布著厚皮和粗繭,指節已因用力而變得粗大,掌心上,還有東一條西一條鐵釘利破的傷痕,和好幾塊青黑色的瘀血。志翔陡的覺得腦中發暈,血往腦海裡沖去。他感到自己再也不能面對這雙手,他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崩潰——跳起身子,他一反身,就打開大門,直奔下樓,衝往大街上去了。 志遠愣了兩秒鐘,然後,他接觸到憶華那盈盈含淚的眸子。他振作了一下,略一思索,就掉轉身子,也對著門外衝去。屋裡只剩下了憶華,她看看桌上的包子,又看看那雕塑到一半的頭像,深深的嘆出一口氣來。 這兒,在寒風瑟瑟的街頭,志遠追上了志翔。 「志翔!」他叫了一聲。 志翔悶著頭往前疾走,身上只穿著一件襯衫,衣袖被冷風吹得鼓了起來。志遠跟著他走了一段,默默的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志翔的肩上,低語了一句:「這兒不比台灣,晚上天冷,當心受涼!」 志翔站住了,望向志遠。志遠挺立在街燈下,面對著他,臉上帶著個無比溫暖,無比安詳的微笑。 「我們兄弟兩個都跑出來,把憶華一個人丟在家裡,總有點過份吧?」他微笑的問。 志翔不語,街燈下,他淚光閃燦。半晌,他靠緊了志遠。轉回頭,他們肩並著肩,向家中走去。 ▼第十一章 下了課,志翔走出學校的時候,滿腦子還是雕塑。雕塑的材料有很多種:包括木頭、石塊、銅、鐵——等。自己現在學的偏重於「塑」,而不是「雕」。是用黏土做成坯子,經過翻模,再加工。米開蘭基羅和貝尼尼不是這樣雕的,他們硬用整塊的大理石,一點一點的「雕」 「刻」而成。如今市面上到處都是大理石粉的仿製品,用樹脂和大理石粉調和,倒在模子裡,出來就是一個維納斯,一個邱比特,一個羅馬女神,一個凱撒大帝——無知的遊客仍然當作珍寶般買回家去。可是,這不是雕塑,這,既無生命,也無感情,更沒有「力」的表現!「在所有的雕塑品中,大理石是最大的挑戰!」他朦朧的想著。「如果翻模,銅雕最能表現出『力』,我應該做一個銅雕,雕什麼呢?少女與馬!」 少女與馬!他眼前又浮起丹荔的影子,丹荔發亮的眼睛,丹荔隨風飛舞的短髮,丹荔在月夜裡的奔馳。那充滿瘋狂和野性的女孩呵!小荔子,他心裡又抽痛了起來。小荔子,為什麼那短短的一週,你竟能在我心中銘刻下如此深的痕跡?小荔子!他抬頭望望那黃昏時的天空,晚霞是一層層發亮的雲。小荔子,你在什麼地方呢?瑞士?瑞士有那麼多大城小城,你連地址都不留一個!唉!他嘆了口長氣,拋開小荔子,不再想她,想想志遠和憶華吧,想想大理石和木頭黏土吧! 一個意大利小男孩走近了他,伸手攔住他,他認得這男孩,是路角那小咖啡店主的小兒子,他常在那兒喝杯咖啡,吃塊意大利餅當午餐。「安東尼奧,」他說。「你有什麼事?」 那小男孩笑嘻嘻的遞給他一張紙條,對他咧嘴一笑,就一溜煙的跑掉了。他狐疑的打開紙條,驚奇的發現,上面竟是一行中文字,字跡十分陌生,簡短的寫著:「我在競技場中等你,請速來一談。」 沒有上款,也無下款,此條來得何等希奇!他反覆研究這紙條,實在想不出是誰寫的。最後,才恍然想起,可能是憶華。他很少有時間和憶華單獨在一起,要不然就有老人在場,要不然就有志遠在場。憶華如果特地跑來找他,準是為了志遠。他心裡有些明白了,憶華平日,就總有一份欲語還休的神態,望著志遠的眼光也是心事重重的。準有什麼關於志遠的事,或者,她想澄清一下,她和他們兄弟兩人間的關係?想通了,他就直奔競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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