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燃燒吧!火鳥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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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瞪著街道出神。是的,這就是巧眉不快樂的原因,做一個好媳婦,做一個好妻子……她說她有兩個自我,一個好的自我,一個壞的自我。而今……她一個自我都沒有了,遷就別人,符合別人的要求。她成了一個空殼,比空殼還糟糕,空殼可以沒思想沒感情,她卻不能沒思想沒感情。她咬著嘴唇,沉思不語。 「怎麼了?」安公子看她。「想什麼?生氣了?今天不許生氣!今天是紀念日!」唉!每天都是紀念日!她笑了,回過神來,看著安公子,他對著她笑,眼睛裡柔情萬縷。 「我們去哪兒?」她問。 「我正要問你!」他回答。「每次都是我決定去哪裡,今天由你決定!要怎麼慶祝?到什麼地方去吃飯?或者去跳舞,或者去海邊賞月?或者到深山裡去?或者去你家坐一個晚上……什麼都由你,你說怎麼過,就怎麼過!」 她挑起眉毛,深思著。「全由我決定嗎?」她問。「我怎麼說就怎麼樣嗎?你完全沒有異議嗎?」 「是的。」他爽朗的說。「今晚我是你的奴隸,女王怎麼吩咐,小奴隸就怎麼做!」 「那麼,我說——」她想也沒想,衝口而出:「我們去接巧眉和淩康出來,四個人去吃一頓,聚一聚!」 「吱」的一聲,小坦克在街邊急煞車。 安公子回頭瞪著嫣然。 「你真想這樣做?」他問,眼神裡明寫著困惑。「我以為……今晚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 「我真想這樣做。」嫣然回答,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事實上,在圖書館裡的時候,她曾經連想都不願去想巧眉,現在,卻覺得迫不及待的要見她!她忽然強烈的懷念起過去,懷念起四個人在一起唱「喀喀哢哢」,和大談「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日子。「騁遠,」她凝眸問:「你有多久沒見到巧眉和淩康了?」 「很久了。」安騁遠低聲答,巧眉的名字仍然勾起他心底的創痛。「我想……」他哼著。「我們還是兩個人單獨過比較好……」 「怎麼?」嫣然尖銳起來。「你還是怕見巧眉嗎?」 「嫣然!」安騁遠低呼了一聲,點頭說:「好,我們去接他們!不過,總不能這樣闖了去吧!或者他們有事呢,總該先打個電話問一問。」 「你開到路邊電話亭停一下,」嫣然說:「我打電話去問!」 安騁遠不再提任何意見,車子往前開去。在路邊的第一個電話亭停了下來,嫣然下車去打電話,安騁遠有些心神不定的坐在車內,心想,今晚是完蛋了!他本想在今天晚上,逼嫣然答應婚期。而現在,加入了淩康和巧眉,還能談什麼?他不懂嫣然為什麼要約巧眉和淩康,難道,事到如今,她還要證實一些什麼!他不安的蹙眉,不安的用手摸著方向盤,不安的等待……嫣然說了很久的電話,可能淩康夫婦也不想出來,本來嘛,人家還在新婚燕爾的階段,誰要和你們共度良宵!嫣然打完電話回來了,坐進車子,她簡單的說:「好,他們在大廈門口等我們,去吧!」 怎麼?他們竟沒有拒絕?安騁遠無可奈何的往仁愛路開去,一面問:「你的計劃是怎樣呢?」 「去法國餐廳吃牛排,然後去海邊賞月!」 「嫣然,」他小心翼翼的問:「巧眉能去法國餐廳嗎?能用刀叉嗎?能去海邊嗎?能賞月嗎?」 「哦,她能!」嫣然肯定的點頭。「她必須能夠!否則,她就成了淩家那棟大廈公寓的囚犯!走出那監牢的第一步,是適應正常人的生活!」騁遠深深的看了嫣然一眼。她用了兩個很刺心的名詞:「囚犯」和「監牢」。他不知道這兩個名詞的意義,直覺的感到,巧眉和淩康可能不大對勁。這裡面有問題,他不敢問,自從發生巧眉的事件後,他就再也不敢問有關巧眉的任何問題了。當他們接了淩康和巧眉,當他們終於坐在法國餐廳裡的燭光下,當騁遠不可避免的再見到巧眉,他終於明白嫣然的意思了。 巧眉坐在那兒,燭光映在她的臉上,她蒼白得像半透明的,瘦削的下巴,空洞的眼神,勉強的微笑,驚怯的表情……她本來就有些虛飃飃的,現在看來更不實在了,她憔悴得像個幽靈。他心悸得不敢去看她,轉眼看淩康,淩康也不見得好到那兒去,瘦了,深沉了,會抽煙了,他總是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牛排送來了,四個人間仍舊很沉默,談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談話,天氣,工作,物價,時局。牛排來了,在每人面前冒著煙。 嫣然看著淩康,穩定的說:「淩康,你幫巧眉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巧眉,你右手是叉子,左手是刀子,你不必用刀子,因為淩康已經幫你切好了。你可以用左手扶著盤子,當心,盤子很燙。好了,拿起叉子,你可以吃了。多吃一點,在臺灣,沒有人死於營養不良症!」 巧眉吃了起來,騁遠驚奇的看嫣然。在這一瞬間,他覺得愛透了嫣然,恨不得再當眾吻她一次。也在這一瞬間,他知道嫣然為什麼要把巧眉約出來了。她在想辦法救她,救這個已站在死亡邊緣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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