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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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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有放棄過唱歌的念頭,我這一生,對我真正有意義的事只有兩件!一件是唱歌,一件是和夏小蟬結婚!我要做到這兩件事!」 「我以為──什麼唱歌、彈吉他,敲鑼打鼓那一套,只是孩子時代的玩意兒,現在我們長大了,應該正面來面對生活了!說真的,凌風,你應該留在山上工作,山上一直人手不夠,每年森林系畢業的學生,都不上山而出國,這已經夠滑稽。你呢?更怪了,你要唱歌──」 「好了!好了!」高凌風惱火的叫:「你的語氣倒有點像小蟬的父親,是什麼因素把你變成了一個只會說教的老頭子!」 「我不是說教!」徐克偉也有些激動起來。「我只是從一個孩子變成了大人!而你,還是個小孩子,還停留在十八歲!」 「我停留在十八歲!你已經讓這些老樹把你變成了八十歲!我寧可停留在十八歲!也不願意變成八十歲!我明天就下山!」高凌風吼著。「你不可理喻,四年大學全是白念!」徐克偉也吼著:「年齡越大,你倒越來越任性和固執了!」 「你老氣橫秋,一點年輕人的朝氣全沒有了!你的衝勁呢?活力呢?熱情呢?你老了!徐克偉,你已經老了──」 徐克偉站住了,他一把抓住高凌風的衣服,激動而惱怒的叫著說:「你看看我,凌風!我的肌肉結實了,我的皮膚曬黑了,我的思想成熟了!當年我們在學校裡追女孩子,做夢說夢的時代都過去了。我們必須面對現實!你看看你自己吧!憔悴,蒼白,精神委靡,前途茫茫──至今,你仍然像個沒頭蒼繩一樣嗡嗡亂飛──到底我們誰沒有衝勁活力?誰老氣橫秋?」 「你不可能把我變成你!」高凌風叫著:「你安於現狀,你喜歡森林,你又娶了你所愛的女孩子──你處處都比我強,比我順利──」 徐克偉望著高凌風那苦惱的眼睛,那落寞的神態,和那憔悴的容顏,他頓時心軟了。吵什麼呢?高凌風,他像個寂寞的孤魂,小蟬走了,把他所有的歡樂就都帶走了!留在這兒的,只是個寂寞的軀殼。他嘆了口氣:「算了,凌風,我們哥兒兩個,有什麼好吵?反正,每個人有自己的道路和志願。我們回去吧!思潔還等著我們吃中飯呢!」 走出了那密密的叢林,天色陰陰暗暗的,遠處的雲層堆積著,山風吹來,帶著深重的涼意。他們沿著山上的小徑,回到林場的宿舍,李思潔早已倚門盼望了。 坐在飯桌上,李思潔一面端菜端碗,一面笑望著高凌風,說:「怎麼?明天真的要下山?」 「真的!」 「還要當湯姆瓊斯?」李思潔笑盈盈的。 高凌風望著李思潔,腦子裡驀然浮起李思潔和夏小蟬在上心理學的情形,一個穿藍,一個穿白,喁喁而談,悄悄私語。如今,李思潔和徐克偉已成夫妻,夏小蟬卻飄洋過海,音訊全無!他低嘆了一聲,忽然說:「思潔,我不了解你!」 「怎麼?」 「我覺得你是個都市味道很重的女孩子,又讀到大學畢業,你怎麼能放棄山下的繁華,安靜的待在這個枯燥乏味的山上?」李思潔笑了笑,看了徐克偉一眼。「別忘了,我是一個女人!對一個女人來說,愛情在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是我的窩!」 高凌風覺得心裡微微一震,他深思的望著徐克偉和李思潔,是的,愛情在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是女人的「窩」。那麼,小蟬的「窩」在那裡?李思潔似乎看出了高凌風的思想,她嫣然一笑,打岔的說:「放心,高凌風,你將來總會碰到一個女孩子,願意跟你上山或下海!」 「將來?」高凌風問:「為什麼要用將來兩個字,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對小蟬是永遠不會死心的!」 「你──」李思潔欲言又止,嘆口氣,她搖搖頭。「你真是我見過的男孩子裡最固執的!」 外面有人敲門,一個鄰居的小孩子在叫:「徐叔叔,有你們家的信!」 李思潔站起身來走出去,立即,她握著一個厚厚的信封走了進來,滿臉的笑容與驚喜,她說:「嗨!凌風,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猜是誰的信?是小蟬寫給你的!我上星期才寫信告訴她你在山上──」 李思潔的話沒說完,高凌風已跳起身子,一把搶過了那封信,看看封面,他就「唷!」的大叫了一聲,緊握著信封,他發瘋一般的衝出了屋子。 喜悅來得太快,高凌風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好久沒接到小蟬的信,他已經懷疑她把他忘記了。但是,現在,小蟬的信又來了!他的小蟬!他緊握著信封,一直奔進了樹林,奔到叢林深處,他要獨享這份快樂。然後,他喘息的靠在一棵樹幹上,望著那信封,他把信貼在胸口,默禱三分鐘!然後,他拆開了信,抽出信箋,一張照片跌落在地上。他俯身拾起那張照片──他的呼吸停止了兩秒鐘,頭腦裡一陣昏亂與暈眩。但是,他卻出奇的冷靜,出奇的麻木,他凝視著那張照片,小蟬,好美,美得令人難以相信。只是,她頭上披著婚紗,何懷祖站在她身邊,正把一個結婚戒指套向她的手指。 他打開信箋,機械化的、下意識的讀著上面的句子:「凌風:接到這封信,你一定會恨透了我,我能說什麼呢?自從來美國以後,懷祖的深情,父母的厚意,使我難於招架。我一直是個沒有主見的女孩。我想,我是不值得你愛的。你也說過,我柔弱,我心軟,我優柔寡斷。事實上,我渾身都是缺點。請你不要再以我為念!忘記我吧,凌風!我不敢請求你的原諒,只能請求你忘記我──」 信箋從他的手上飄落到地下,一陣風來,信箋隨風飛去。他低垂著頭,麻木的往前走著。風大了,樹林裡全是風聲,一片片的落葉飄墜了下來,落了他一頭一身。他站定了,驀然間,他仰頭狂叫:「啊──」他的聲音穿過樹梢,透過森林,一直衝向層雲深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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