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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我練過一段時間的鋼琴,」雨秋自顧自的說:「可惜都荒廢了,曉妍的琴彈得很好,希望不會荒廢。」她彈出一串優美的音符:「聽過這支歌嗎?我很喜歡的一支曲子。」她彈著。再說了一句:「你們走的時候,幫我把房門關好。」然後,她隨意的撫弄著琴鍵,眼光迷迷濛濛的,她腦中隨著音符,浮起了一些模糊的句子:

  「有誰能夠知道?為何相逢不早?
  人生際遇難知,有夢也應草草!
  說什麼願為連理枝,談什麼願成比翼鳥,
  原就是浮萍相聚,可憐那姻緣易老!
  問世間情為何物?笑世人神魂顛倒,
  看古今多少佳話,都早被浪花沖了!……」

  她停止了彈琴,仍然沉思著,半晌,她驟然回過頭來:「你們還沒有走嗎?」她問。

  江葦凝視著她,然後他拉住珮柔的手腕。「我們走吧!」他淒然的說。

  珮柔心中酸澀,她望著雨秋,還想說什麼,但是,江葦死命的拉住她,把她帶出門去了。

  雨秋望著房門闔攏,然後,她在爐火前坐了下來,彎腰撥著爐火。風震撼著窗櫺,她傾聽著窗外的雨聲,雨大了。又是雨季!又是個濡濕的、淒冷的冬天!一個爐火也烘不幹、烤不暖的冬天。

  §第十九章

  時間流了過去,轉瞬間,春天又來了。

  這段時間,對俊之而言,是漫長而難耐的,生活像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擔子,沉重的壓在他的肩上。「離婚」之議,在兒女的強烈反對下,在婉琳的淚眼凝注下,在傳統的觀念束縛下,被暫時擱置下來了。雨秋隨著春天的來臨,越變越活潑,越變越外向,越變越年輕,越變越難以捉摸。她常常終日流連在外,樂而忘返,即使連曉妍,也不知道她行蹤何在。

  俊之似乎很難見到她了,偶然見到,她一陣嘻嘻哈哈,就飄然而去,他根本無法和她說任何知心的言語。他開始覺得,她和他之間,在一天比一天疏遠,一天比一天陌生。而這疏遠與陌生,是那麼逐漸的、無形的、莫名其妙的來臨了。

  四月,陽光溫暖而和煦,冬季的寒冷已成過去,雨季也早已消失。這天,俊之一早就開了車來找雨秋。再也不能容忍她那份飄忽,再也不甘願她從他手中溜去。他一見面就對她說:「我準備了野餐,我們去郊外走走!」

  「好呀!」雨秋欣然附議。「我叫曉妍和子健一塊兒去,人多熱鬧點兒!」

  「不!」俊之阻止了她。「不要任何人,只有我和你,我想跟你談一談。」她愣了愣。「也好,」她笑著說:「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也不換衣服了,我們走吧!」拿起手提袋,她翩然出門,把房門重重的闔攏。

  他望著她,一件黑色的麻紗襯衫,一條紅色的喇叭褲,長髮披瀉,隨風搖曳。就那麼簡簡單單的裝束,她就是有種超然脫俗的韻味。他心中低歎著,天知道,他多想擁有她!如果命運能把她判給他,他寧願以他所有其他的東西來換取。因為,幸福是圍繞著她的;她的笑容,她的凝視,她的豪放,她的瀟灑,她的高談闊論,或她的低言細語,她的輕顰淺笑,或她的放懷高歌……

  啊,幸福是圍繞著她的!她舉手,幸福在她手中;她投足,幸福在她腳下;她微笑,幸福在她的笑容裡;她凝眸,幸福在她的眼波中。人,怎能放走這麼大的幸福!他要她!他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纖維,每一分思想,每一縷感情,都在呼喚著她的名字:雨秋,雨秋,那全世界幸福的總和!上了車,他轉頭望她。

  「到什麼地方去?」

  「海邊好嗎?」她說,「我好久沒有見到浪花。」

  他心中怦然一動,沒說話,他發動了車子。

  車子沿著北部海岸,向前進行著,郊外的空氣,帶著原野及青草的氣息,春天在車窗外閃耀。雨秋把窗玻璃搖了下來,她的長髮在春風中飛舞,她笑著用手壓住頭髮,笑著把頭側向他,她的髮絲拂著他的面頰。

  他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說。

  「我近來心情一直很好,你不覺得嗎?」她問。

  「是嗎?」他看了她一眼。「為什麼?」

  「事業、愛情兩得意,人生還能多求什麼?」她問,語氣有一點兒特別。他看看她,無法看出她表情中有什麼特殊的意味。但是,不知怎的,他卻覺得她這句話中頗有點令人刺心的地方。他不自禁的想起牛排館中那一夜,她醉酒的那一夜,他輕歎一聲,忽然覺得心頭好沉重。

  「怎麼了?」她笑著問:「幹嘛歎氣?」

  他伸過一隻手來,握住她的手。

  「我覺得對你很抱歉。」他坦白的說:「不要以為我沒把我們的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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