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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夢 追尋(3)


  「下次我講好聽的給你聽!」叔豪說。接著又愣了楞,突然說:「婉妹,你是大哥的媳婦,是不是?」

  婉君紅了臉。叔豪用手扯扯她的衣服,嘟著嘴說:「余媽說,你將來就是大哥一個人的,我們就不能跟你一起玩了,因為你是大哥的媳婦。婉妹,趕明兒我大了,你也做我的媳婦好嗎?」

  「傻話!」十三歲的仲康又大笑了起來。

  婉君對叔豪眨了一下眼睛,對於媳婦兩個字也懂得害羞,她笑著用手指羞叔豪,唱起一支北方的童謠來,一面唱,一面跑開:「小小子,坐門墩,哭哭啼啼要媳婦,要媳婦幹嗎?點燈;說話!吹燈;做伴!明天早上起來給我梳小辮!」

  唱著,她已經跑了老遠了,仲康在後面喊:「婉妹!小心石頭!」可是,來不及了,腳下石頭一絆,她就栽倒了下去。

  仲康趕過來,一把扶起了她,她憋著氣,直皺眉頭,用手壓在膝蓋上。仲康撩起她的裙子,裡面,一條蔥綠色的綢褲子勾破了一大塊,膝蓋上正沁出血來。

  仲康讓她坐在石頭上,安慰的說:「別怕!」就俯下頭去,用土法把她傷口裡的汙血吸出來,然後仰著臉看她,問:「痛嗎?」

  婉君勉強的笑笑,很英雄氣概的搖搖頭。事實上,她已經痛得眼淚在眼眶子裡打轉了。仲康點點頭,很豪放的一笑說:「你真了不起!」

  一年過去了。伯健的病已經完全好了。整天握著一卷書,在花園裡散步。這天,伯健剛走到魚池邊,就聽到仲康的聲音在說:「該你走了!哎!別走那個,我要吃你的車了。」

  伯健悄悄的繞過去,看到仲康和婉君正坐在草地上下象棋。婉君梳著兩個髻,蘋果小臉紅撲撲的,一對烏黑的眸子正聚精會神的盯著棋盤,伯健輕輕的走過去,悄悄的看他們下。顯然婉君的局勢很不利,已經損失了一個車一個炮,而仲康的子都是全的,只少了兩個兵。又下了一會兒,仲康一個勁兒猛追婉君的車,沒提防婉君一個馬後炮將軍,仲康「啊喲」一聲叫了起來說:「真糟糕,只顧得吃你的車,忘了自己的老家了,不行,讓我悔一步吧!」

  「不可以!不可以!」婉君按著棋子說:「講好舉手無悔的!好哦,你可輸了!」

  「這盤明明是贏的,」仲康說:「就是太貪心了,不行,這盤不算,我們再來過!」

  「你輸了怎麼可以不算?」婉君得意的昂著頭,一臉驕傲之色:「這下你別再說嘴了!我可贏了你了!」

  「好吧,好吧!算你贏了一盤!」仲康無可奈何似的說。但他臉上掠過一個慧黠的笑,溫柔的望著婉君愉快而興奮的小臉。伯健立即明白,這盤棋是仲康故意輸給婉君的。他沉思的審視著仲康,在這個十四歲的男孩身上看到一種早熟的柔情。於是,他咳了一聲,兩個孩子同時一驚,同時抬起頭來:「是你,大哥!」仲康說。

  「健哥哥!」婉君站起身來,用軟軟的童音,甜甜的叫了一聲,仰著頭對他微笑。「我贏了康哥哥一盤。」

  「我看到了。」伯健笑著說:「還下不下?」

  「不下了,」婉君拉住了他的手:「健哥哥,你講故事給我聽吧!」

  仲康收拾好棋子,對他們揮揮手,笑著說:「我要去趕一篇作文,等會兒程老師又要罵我偷懶了!」

  伯健牽著婉君的小手,在花園中踱著步子,一面問:「詩背出來沒有?」

  「背出來了。」婉君說。

  「背給我聽聽。」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婉君背了起來,是李白的《長幹行》。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婉君突然住了嘴,凝視著花園另一頭。

  「怎麼,背不出來了?」伯健溫柔的問。

  「不是。」婉君說,仍然凝視著花園的那一頭。

  伯健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於是,他看到叔豪正跨著一根竹子,手裡舉著一個大風箏,拖拖拉拉,呼呼叱叱的跑了過來。一面跑,一面高聲叫著:「婉妹!婉妹!你要騎竹馬還是放風箏?」

  一時間,伯健也呆呆的愣住了。

  三

  婉君細細的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長得很美,但是如今鏡子裡的自己,使她有一種陌生感,那彎彎的眉毛,烏黑的眼睛,豐滿的嘴唇,和迅速成熟的身段都向她說明一件事:她長大了。是的,她已度過了十六歲的生日,從她的丫頭嫣紅嘴中,獲知周太太已準備為她和伯健圓房。她很喜歡伯健,可是,圓房兩個字使她不安,她覺得若有所失。迷茫、憂鬱,而煩躁。她不想圓房,她也不想長大,她分析不出自己的情緒,只感到滿心困擾。

  畫了眉,換好衣服,修飾整齊。她照例先到周太太房裡去請安問好。周太太拉住她的手對她含蓄的笑著,上上下下打量她,看得她心裡直發毛。然後,周太太攬住她,溫和的說:「婉君,你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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