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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朋友?」她冷哼了一聲。「你是這樣對待朋友的嗎?不接電話?不見面?你像逃避一條毒蛇一樣的逃開我!」她聲音裡開始充滿了怨恨。「你知不知道,我來找過你,你家的女傭,看到我就說你不在。今晚,我已經來過一次,你們家燈火輝煌,笑聲連大門外都聽得到,可是,你家的女傭仍然把我關在門外。」

  他的心「怦」然一跳,暗道好險!萬一春梅放她進來了,萬一她和纖纖見了面,他真不知道後果會怎麼樣?他看著她,想捏造一個「不在家」的藉口:「其實,我真的不在家——」他勉強的說,由於根本不善於撒謊,他說得吞吞吐吐:「你聽到笑聲,可能是——可能是——我爸爸在請客——」她死死的盯著他,即使在那麼黯淡的街燈下,他也可以看出她眼裡的慍怒。「你不在家!」她沉聲說:「可是,你笑著出門,左擁右抱,先送一個回家,再送另一個回家——」

  「你——你——」他呐呐的說:「你跟蹤了我!」

  「沒有。我沒那麼大興致。」她聳了聳肩。「我看著你開車出門是真的,車上有兩個女人也是真的,我沒當場出來攔你的車,算是給你面子。我想,你總要回家的,我就在這兒等著你,看你預備給我怎樣一個交代?」

  「交代?」他開始心慌意亂起來,這兩個字未免用得太重了,他緊張的注視著她,手心在出汗,他明白,他是惹了麻煩了。「你是什麼意思?維珍?」

  「你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她問

  「是的。」他傻傻的回答。

  「趙自耕的獨生女兒?」

  「是的。」

  「嗯,」她哼著:「你算釣著大魚啦!」

  他的心又陡的一跳,他想起,佩吟警告過他,他是維珍的一條「大魚」。現在,她這種語氣,正和佩吟的話不謀而合。他從沒料到,人與人際的關係,可以用「釣魚」兩個字來形容的。而且,他覺得被侮辱了。他和纖纖的感情,被她這樣一說,變得好惡劣。「維珍,」他正色說:「我對你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請不要侮辱我和纖纖的感情,我對她是非常非常認真的,我愛她。」他忽略了人性,他太天真,永遠弄不清像維珍這種女人的心理。維珍的眉毛豎了起來,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她重重的呼吸,眼睛裡冒著火,她咬著牙說:「你愛她?呃?」

  「是的!」他仍然誠實的回答。

  「那麼,你預備把我怎麼辦?」

  「你?」他一愣。「我是給你玩的,是嗎?」她惡狠狠的問,氣呼呼的問:「我想,你已經忘記福隆那一夜了?」

  他閉了閉眼睛,用手指插進頭髮裡。福隆,他真希望這一生從沒去過這地方,真希望那只是個惡夢!

  「維珍,」他的聲音變得軟弱而無力了:「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呢?」

  「原諒?這不是原諒與不原諒的問題,這是責任的問題!虞頌超,你又不是未成年少年,你要對你的行為負責任!記得嗎?那天我拒絕過你,記得嗎?我一直求你不要碰我,可是,你——你強——」

  「好好好!」他慌忙打斷她的話,生怕聽到更難堪的字眼,冷汗已經從他背脊上冒了出來。他想,他是碰到敲詐了!「說吧!」他咬牙:「你要我怎麼負責任?」

  「你必須娶我!」她清晰而有力的說了出來。

  他大驚失色,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她,他問:「什麼?」

  「你必須娶我!」她再重複了一遍,眼睛不看他,而冷幽幽的望著車窗外面。「因為——我有了你的孩子!」

  他覺得腦子裡轟然一響,坐在那兒,他頓時成為一座石像。不能思想,不能移動,而且,簡直不能呼吸了!

  §第十七章

  晚上,佩吟在趙家,她正和趙自耕在談論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自從開學以後,佩吟早上有課,只有下午和晚上,她才能和趙自耕在一起,因為佩吟家的簡陋,和她母親情緒的不穩定,所以總是佩吟來趙家,而非自耕來韓家。平常晚上,纖纖多半也不在家,最近,頌超正在教她跳舞,教她領略一些花花草草以外的人生,纖纖活得又充實又滿足。

  但是,今晚很意外,頌超人也沒來,電話也沒來,纖纖就失魂落魄的在客廳裡和奶奶玩「接龍」。而趙自耕和佩吟,就自然而然的避到書房裡去了。「我告訴你吧,十二月二十日結婚,我已經翻過黃曆,大好的日子。我這人是從不迷信的,為了我媽,也只好迷信一下,佩吟,你不能給我任何理由來拖了。你瞧,你才二十幾歲,再拖幾年也沒關係,但是,我已經老了,你總不要嫁個白髮老公公吧!」

  「別胡扯了!」佩吟咬著嘴唇,深思著。「我只是覺得太快,我還有些問題,現在已經十一月中了,一個月之間籌備婚禮——」

  「你根本不需要準備什麼,」趙自耕武斷的說:「服裝啦、禮服啦、首飾啦——我都在十天之內給你弄齊,我有專門的服裝店,到家裡來給你量身做衣服——我現在就打電話叫他們來,怎樣?」他說做就做,立即伸手去拿電話聽筒。

  「不要孩子氣啦!」佩吟慌忙把手按在電話機上。「我考慮的不是服裝、首飾——這些事,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些的,最好是公證結婚,免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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