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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是的,人比黃花瘦。她這些日子又瘦多了,只因為她心緒不寧,只因為她若有所思,若有所盼,若有所獲,也若有所失。這種患得患失,忽悲忽喜的情緒是難以解釋的,是會讓人陷入一種恍恍惚惚的情況裡去的。尤其,她收下了這兩盆花,像纖纖說的,如果她收了,就代表接受他的道歉了。那麼,他的下一步棋是什麼?總不該如此沉寂啊!於是,她在那種「若有所盼」的情緒下驚悸了!怎麼?自己居然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呢!

  這一步終於來了。那是晚上,她剛把所有學生的學期成績都平均完了,考卷也都一班班的整理好了,她這一學期的工作算是正式結束。大概是晚上八點鐘左右,電話鈴響了。

  「喂?那一位?」她問,以為是虞家姐妹,或者是頌超,只有他們和她電話聯繫最密切。

  「韓——佩吟?」他遲疑的問。

  她的心「咚」的一下跳到了喉嚨口。原來是他!終於是他!「嗯。」她哼著,莫名其妙的扭捏起來,這不是她一向「坦蕩蕩」的個性啊。「你——好嗎?」他再問。

  「喂。」她又哼著,心裡好慌好亂,怎麼了?今天自己只會哼哼了?「你——熱嗎?」他忽然冒出一句怪話來。

  「熱?」她不解的。可是,她立即覺得熱了,小屋裡沒有冷氣,夏天的晚上,太陽下山後,地上就蒸發著熱氣,小屋裡簡直像個蒸籠,她下意識的用手摸摸頭髮後面的頸項,一手都是汗。「是的,很熱。」她答著,完全出於直接的反應。

  「我知道一家咖啡館,有很好的冷氣,很好的情調,你願不願意陪我去喝一杯咖啡?哦,不,」他慌忙更正了句子:「你願不願意讓我陪你去喝一杯咖啡?」

  她的心在笑了,為了他這個「更正」!他多麼小心翼翼,多麼怕犯了她的忌諱,但是,他還是那個充滿優越感,充滿自信與自傲的趙自耕啊!「是的,我願意。」她聽到自己在回答,連考慮都沒考慮,就衝口而出了。「那麼,我十分鐘之內來接你!」

  他掛斷了電話。她在小屋裡呆站了幾秒鐘,接著,就覺得全心靈都在唱著歌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喜悅,就莫名其妙的在全身奔竄起來。十分鐘!只有十分鐘!她該把自己打扮漂亮一點啊!拉開壁櫥,她想換件衣裳,這才發現壁櫥裡的寒傖,居然沒有一件像樣的衣裳!她想起纖纖的白衣勝雪,不禁自慚形穢了。既然壁櫥裡沒有一件新裝,她放棄了換衣服的念頭,尤其,當她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穿著件鵝黃色的短袖襯衫,一件黃色帶咖啡點點的裙子,竟然和窗臺上那兩盆黃花不謀而合,這才驚悟到自己一向偏愛鵝黃色系統的衣裳。或者,他已經注意到了,所以特別送她黃色的小花?那麼,又何必再換衣裳呢?

  可是,總該搽點胭脂抹點兒粉的,她面對鏡子,倉促中又找不到胭脂在什麼地方?鏡子裡有張又蒼白又憔悴的臉,一對又大又熱切的眸子,一副緊張兮兮的表情——天哪!為什麼小說裡的女主角都有水汪汪的眼睛,紅灩灩的嘴唇,白嫩嫩的肌膚,烏溜溜的頭髮——她在鏡子前面轉了一個身子,嗯,她勉強的歎了口氣,發現自己有一項還很合格——頭髮。她的頭髮是長而直的,因為她沒時間去美容院燙。而且,是「烏溜溜」的。門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糟!什麼「打扮」都別提了,來不及了。她慌忙拿了一個皮包,先走到客廳裡去,要告訴父親一聲。一到客廳,她就發現韓永修正背負著雙手,若有所思的站在那兒。看到佩吟,他並不驚奇,只是用很關懷得疼愛又很猶豫的眼光望著她,問了一句:「要出去?」

  「是的。」

  「和那位——律師嗎?」父親深深的看著她。

  「噢。」她的臉發熱了,心臟在怦怦亂跳。「是的。」她坦白的說,不想隱瞞韓永修。

  父親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終於說:「去吧!但是——」

  「爸?」她懷疑的看著父親。「你——不贊成我和他來往嗎?」她直率的問了出來。

  「僅僅是來往嗎?」父親問,走過來,他用手在女兒肩上緊按了一下。他搖了搖頭。「去吧!」他溫和的說:「你不應該整天待在家裡,你還那麼年輕!去吧!交交朋友對你有好處。但是——那個趙自耕,你——必須對他多瞭解一些,他已經不年輕了,他看過的世界和人生,都比你多太多了。而且,他在對女人這一點上,名聲並不很好。當然,像他這種有名有勢的人,總免不了樹大招風,惹人注意,我只是說說,提醒你的注意——也可能,一切都是謠言。而且,也可能——」父親微笑了起來,那微笑浮在他蒼老的臉上,顯得特別蒼涼:「我只是多慮,你和他僅僅是來往而已。」

  佩吟不安了,非常不安。她想問問父親到底聽說了些什麼。可是,門外的汽車喇叭聲又響了一聲,很短促,卻有催促的意味。她沒時間再談了,反正,回家後可以再問問清楚,她匆匆說了句:「我會注意的,爸。」她拿著皮包,走出客廳,經過小院,跑出大門外了。

  門外,趙自耕正坐在駕駛座上等她。她驚愕的看看,奇怪的問:「你自己開車?老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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