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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唔,」高寒哼了一聲。「沒有。」

  「就知道你跟我胡扯八道!小嬸嬸,」她掉頭看盼雲。「給我看看那支歌!」

  「歌?」盼雲一愣。「什麼歌?」

  「你們寫的那支什麼蓮花落啊!」

  盼雲一陣心慌意亂。本能的又想逃避了。

  「我必須先走一步了。」她盯著高寒。「你們『好好』談啊!」

  高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看到她那警告的眼神,驀然間心頭一震,她又想逃了!他忽然覺得這一團糾結的亂麻,如果不狠心用剪刀給它一陣亂剪,就永遠理不清楚了。迅速的,他沉聲說:「不要走!盼雲!」盼雲一驚,可慧也震動了。可慧詫異的看高寒,心裡有種模糊的警惕。盼雲直覺到空氣中的緊張,伸手抓起了桌上的皮包,還來不及移動身子,高寒的手已經重重的蓋在她的手上,壓住了她的手和那個皮包。「高寒!」可慧詫異極了,張大眼睛驚呼。「你在幹什麼?不要對小嬸嬸不禮貌,她是不開玩笑的!」

  「我沒有開玩笑!」高寒正色對可慧說:「我一生最不敢開玩笑的就是對她!我一生最認真的就是對她!我早就想告訴你了,但是——」

  「高寒!」盼雲悲痛的低喊:「不要太殘忍,高寒!請你不要再說了!」可慧的眼睛睜得那麼大,睫毛整排往上揚著。她心中迷糊極了,混亂極了,驚異極了——以至於連思想的餘地都沒有。她看高寒,看盼雲,輪流看著他們兩個。心裡隱隱有些明白,又完全不願去相信它。她張著嘴,錯愕而結舌的問:「你們到底在幹什麼?你們——你們講的話,我都——我都聽不懂——」她的嘴唇發抖了,她的心開始顫慄起來,她那女性的直覺和纖細使她越來越體會出一些可怕的事,她不願,也不能相信的事!「可慧,」高寒把頭湊近了她。

  溫柔、堅定、勇敢而「殘忍」的說:「請你幫我一個忙,幫我去追求你的小嬸嬸,因為——我愛她!」可慧定定的看著高寒,眼底是一片迷惘的空白,她面頰上的血色倏然消失,白得像一張紙,嘴唇緊閉著,呼吸急促而不穩定。盼雲的手心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結。高寒!你這殘忍的、沒有人性的渾球!

  「可慧!」盼雲掙扎著說:「你不要聽他的!高寒在跟你開玩笑!你知道,他——他——他從來沒有一句正經話——」眼淚在她眼眶中打轉,她伸手去握住可慧的手。「你知道他愛開玩笑——你——」可慧掉過眼光來看盼雲,她嘴唇上的血色也消失了。

  「是的——」她清清楚楚的說:「我知道!」

  「你知道,是嗎?」盼雲急切的要安慰她,急切的要穩定住那只在自己掌心中發抖的小手。「你知道高寒最愛胡說八道,最喜歡開玩笑,什麼人的玩笑都開——」

  「盼雲!」高寒咬牙說:「不要這樣子!不要再戴上假面具,我們三個既然已經面對面了,大家就把實情都抖出來!我再也不能演戲,再也不能利用可慧——」

  「高寒!」盼雲阻止的叫。

  「可慧,」高寒不顧一切的說:「我抱歉,我抱歉,我抱歉到極點。自從在你家見到盼雲以後,我就完了!坦白說,我心中再沒有容納過其他的女人!」

  盼雲閉了閉眼睛,只覺得頭暈目眩。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可慧仍然注視著她,深深的注視著她。可慧那大大的黑眼珠怪異而迷蒙。她很平靜,平靜得幾乎讓人詫異。伸出手來,她非常溫柔非常溫柔的用手指去觸摸盼雲的眼角,抹去了一滴淚珠。「小嬸嬸,」她柔聲說:「你為什麼哭?」

  盼雲的心痙攣著,混亂的望著可慧。可慧的溫柔使她更加痛苦,更加有犯罪感,更加慚愧而自責了。她噙著淚,低低的說了句:「可慧,原諒我!」可慧點點頭,細心的再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她瘦削的肩,和她那冰冷的手指。她再度用最最甜蜜和溫柔的聲音說:「小嬸嬸,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什麼叫貓哭老鼠了,什麼叫兔死狐悲了。你知道嗎?」她微笑起來,好動人好動人的微笑。「你有很美麗的眼淚!」

  盼雲怔在那兒,面色變得比可慧更蒼白了。

  可慧轉過頭來,面對著高寒,她繼續微笑著,繼續用那溫柔甜蜜的聲音說:「你為什麼對我抱歉?永遠不需要對我抱歉!我從來就沒有扮演過愁苦的角色,也從不需要任何安慰與同情!以前不需要,以後也不需要!」推開了面前的柳丁汁,她站起身來,把手提袋甩在背上,她的姿態優美而瀟灑。

  回過頭來,她再對盼雲嫣然一笑:「怪不得你昨天問我在什麼地方和高寒見面!怪不得你向我要電話號碼!我懂了。小嬸嬸,我學得太慢了。爸爸一直說我是天真的傻丫頭!」她走過去,抱著盼雲的肩膀,俯在她耳朵上再悄悄說了一句:「活著的還是比死去的有意義,是不是?」說完,她飛快的轉過頭,飛快的奔出了杏林。

  盼雲仍然呆在那兒,不能笑,不能說話,不能思想,不能移動——有一個短暫的瞬間,她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然後,她倏然醒覺,心底有股強烈的震動和痙攣,她滿懷痛楚,頭腦卻難得的清晰:「高寒,」她急切的說:「你去追她回來!快去!她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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